╭*||▂▂ ▂▂||*╮    ╰||| o o |||╯     ||╰╭--╮ˋ╭--╮╯||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浅沫】整理 │ │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书名:快穿之美人歌 作者:覆酒 文案 刘令娴你写给女基友的情诗被你老公发现了,破罐子破摔肿么样! 卓文君你别给他写什么信了,让他娶了茂陵女可好! 徐妃娘娘快化妆,那个独眼皇帝又来看你了! 李自成别发愣快扑倒陈圆圆,吴三桂要打来了! 谢茕歌被孟婆制造的患难见真情系统给坑了, 她需要在各个时空给苦逼的情侣们制造困难和小三—— 一听就知道是个缺德事儿! 谢茕歌哭了,顾西决沉默了,作为月老的弟子,他不能被抢业务,他要反抗! “你好,我是谢茕歌,中文名红娘,英文名丘比特。 现在我要拆散你和你老公了哦,不谢。” 尼玛,被逼到这种地步系统也是够狠的!! ps:此书又名《我当红娘那些事儿》《最强红娘作死手札》,各种历史人物的爱情故事,限于作者君水平,故请考据党手下留情。 文风毒舌轻松,结局棒棒哒。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茕歌,顾西决 ┃ 配角:各种历史人物 ┃ 其它:快穿,系统,折子戏,历史穿越 ==================   ☆、引子      孟婆是很牛逼的人物。   孟婆以前的相好是月老,但是被玉帝拆散了,原因是孟婆身上阴气太重不适合去天庭当上仙,并且暂时找不到可以代替孟婆现有职务的阴差。   孟婆没想到月老这死鬼居然真的就不搭理她了,于是制造了一个患难见真情系统“帮助”他牵红线,以此来挽回月老的心。   当非自然死亡的谢茕歌走过奈何桥来到孟婆身边,并且听她讲了以上三点内容之后,她仍然没有听出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于是重点来了,谢茕歌笑盈盈地问:“你想说什么?”   孟婆嘿嘿地笑了起来,如果不是感觉很贼,她也算是一个相当风韵犹存的美娘子。   “我千挑万选,终于从鬼群中见到了你,像你这样骨骼精奇的鬼务必要搭配一个患难见真情系统才显得高大上。你想想,能够帮历史洪流中诸多知名人物牵线搭桥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谢谢,这么高端的事情还是找别人做吧,我要投胎了孟婆女士。”   虽然孟婆说得舌灿莲花,但是谢茕歌一听那系统的名字就知道是个缺德事儿。   结果她刚刚说完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虚幻的白色对话框,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上面写道:“亲爱的谢茕歌女鬼,请问您真的要绑定孟婆患难见真情系统吗?由于此系统一旦绑定不能随意卸载,并且任务过于奇葩,请慎重考虑。”   下面两个选项,一:确认绑定。   二:取消绑定。(推荐选项)   由这个对话框谢茕歌也能明白系统本身也对这个系统充满了吐槽。   于是她点了第二个选项——咦?   没反应?   她再点了一下,界面显示:“对不起,由于您操作频繁,系统内部服务器出错,请重新选择。”   谢茕歌嘴角抽了抽,不信邪再次点了一遍二,对话框又变化了:“说了内部服务器出错,你老点二作甚?!”   “……第二个选项不是推荐选项吗?”   她没忍住眼皮跳了一下,转过头看向笑得花枝乱颤带点猥琐的美娘子孟婆,后者悠悠地回答她:“不好意思,这其实是个霸王系统,你只能选一。”   “我要就不选呢?”   “那你就可以去投胎了。”孟婆笑了笑,捋了捋额头飘动的发丝,婉约地回答:“我跟阎王打过招呼,给你安排了一个容貌尽毁的先天残疾下肢瘫痪肾功能受损且智力有障碍的青光眼男胎,去吧,你的一生注定跌宕起伏扣人心弦。”   谢茕歌被孟婆那一大串修饰性的词语给醉得不行,她咽了口唾沫,极其美丽的脸庞因此有些苍白。   “别这样,我其实觉得这个系统也挺招人喜欢的,孟婆女士你开心就好。”她默默点了第一个选项,随即脑中响起一道机械的男声,充满了感叹和辛酸:“恭喜您成功绑定了由孟婆制造的患难见真情系统,您的任务是根据系统提示不断给悲催的历史情侣们制造困难,阻止他们在一起。是的,您没有听错,就是这样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其实我也不想的。”   谢茕歌突然万念俱灰,很想一死了之,但她又记起来她已经死了,不能再死。于是她只好在心底同系统先生交流:“我知道的,系统先生……孟婆女士为了报复情郎月老制造出这种东西也是够狠的。但是这样随意破坏历史里他人幸福真的没问题吗?”   “孟婆声称不要怕,大胆地干,天塌下来了她顶着,但是谢茕歌女鬼您不能相信这个善意的谎言。所以您的任务更加艰巨,您既要努力拆散他们,但又不能让他们早死,您明白的!”   谢茕歌又绝望地看了一眼孟婆,陡然她机智地问:“那么像这种系统我要是任务失败了会有什么惩罚吗?”   系统沉默了三秒,随即忧伤地回答:“不,您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那太可怕了。”   “你说吧,我扛得住。”   多么人性化而又善良的系统先生啊,谢茕歌想着,顶多再被送回阴间来,她一点也不害怕,反正已经死过一回了,她倒想看看孟婆到底扭曲到什么地步。   于是她脑中响起系统捂脸不忍再看的声音:“如果您故意怠工导致任务失败,下场是——雷公助您去投胎!”   “……”   孟婆温柔地问道:“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就告诉我,我好送你去任务地点,以后你每次完成任务只要下拉任务栏,然后点传送就可以去到人物所在的时空了。放心,我只设定了一百三十个任务,你在有生之年完成那是妥妥的。”   身边一群一群的死鬼经过,都顺利领到孟婆汤然后美滋滋地投胎去了,只有谢茕歌还萧瑟地站在桥头。   “好吧,那我还想……”   不等谢茕歌把那句完成任务会有什么奖励的话问出口,孟婆就已经“唰”地一挥衣袖,一股无形的大力将她推出地府,两旁时空洪流急速后退,瞬间淹没她的身影,只有地府上空还回荡着她的最后一句话:“尼……玛……啊……”   孟婆没有在意,而是折了一朵开得正艳的彼岸花簪在发间,对着清澈的忘川河水照了照,又整理了一下仪容,随即淡淡地说道:“不知为什么每次照镜子都会被自己美哭,真是惆怅啊,老身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美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你没有看错,又见孟婆,我就是专业黑孟婆二十年的业界良心。   这只是一个引子,正文延续了这种毒舌欢脱风格但又中和正经的气氛,所以不要被引子吓跑,尽管跳坑吧!么么哒   ☆、裂帛欢(一)   公元前一千六百多年,早春,夏朝王都斟鄩。   谢茕歌从城外密林中走来,身着天水青长裙,正低头思索着怎么才能混进夏王宫里去拆散妺喜和姒履癸,不过想着想着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并没有经历过一段感情,所以也不知道好不好拆散,这实在要归罪为她十七岁就做了鬼这个原因。而且尽管她自己不甚看重爱情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但想来有的人是敬若神明的。坑人也不带这么坑,保不齐最后她会被打死的吧?   苍白的小脸正在风中凌乱,忽然听到前面人声鼎沸,她抬头一看——那巨大巍峨的城墙近在眼前,城门上有类似甲骨文的夏篆端正地书写了两个字,放心,她不认得,她只是知道。   城门下有两列士兵守卫,一大群或穿粗布麻衣或穿动物皮毛的男女老少聚集在一边,对着城墙上贴着的一卷告示指指点点。   斟鄩。   谢茕歌低头俯视了一下自己身上做工精细的绢帛长裙,怪羞涩地混到人群当中去了。不过她这样实在低调不起来,服饰容貌的的强烈反差使原本一百八十度无死角的人群陡然让开一条路,以供她能顺利走到最前面去观看那卷告示。   “多谢多谢。”   话一出口就自动变为奇奇怪怪的夏朝官方语言,两旁的百姓听到她道谢面色更加尊敬,连连摆手表示不用。   倾宫有王后者,自来至今不得欢愉,吾夜不能寐,五内俱焚。兹遍求天下高贤,尝得一法以宽后心,必当重酬也。   意思就是倾宫里住的那位王后从入宫起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看,他非常不爽,又非常担忧。于是想找一个能逗王后开心的人进宫,待遇什么的都好说。谢茕歌看完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就将这卷告示撕了下来,周围惊呼连连,还有好心的大爷想要劝阻她,脸上的褶皱都急得堆到一起了,但旁边等着的士兵连忙就将她请走,连问都不带多问一句的,就怕到手的鸭子给围观群众捅飞了。   这得猴急成什么样了啊。   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夏王宫,那内侍请她在殿外等着,他先进去通报一声。谢茕歌点头,心下正窃喜这么快就见到正主了,真是天可怜见,人艰不拆啊!这时候旁边突兀地传来一道温柔的话语声,那声音宛如山上松间雪落,石上清泉伶仃,闻之心折。   “姑娘,不要助纣为虐破坏历史,你的良知呢?”   明明原本这大殿门外除了守卫的士兵只有她一个人,而且在这道声音出现之后四周的守卫一点异样的神情也没有……   良知……谢茕歌抖了抖,抬头看向旁边这位麻衣如雪的温妙青年美男子,顿了顿低声问道:“公子,想来同是被孟婆女士坑了的人,你就不要吐槽我了,你的节操呢?”   在谢茕歌看来,能在这个时代说出这种话的人很明显也是一个无奈绑定了孟婆系统的难友,她一点也不吃惊孟婆能做出许多个患难见真情系统来,她顿了顿只是没想到连这种男神级别的孟婆坑起来也不手软。   果然孟婆对月老绝壁是真爱。   “姑娘,我不是地下上来的,我是天上下来的。”麻衣木屐,笑如春风。这男子实在超然脱俗,温柔地解释了一句,又补充说明:“我就是因为你要做这种不正当的事才会下来的……你现在愧疚还来得及。”   “呵呵。”   谢茕歌假笑了一声,差点没呵呵他一脸,原来温柔只是假象,腹黑才是真面目。但她看在他那张脸的面子上终于还是忍住了:“谢谢公子,我不愧疚。公子从天上来难道不知道我是被逼迫的吗?”   “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弃暗投明吧……”   天上下来的这位男神心想若是能在这时候劝阻她悬崖勒马,那么他应该很快就可以回天庭了——这凡间的灰尘为何这么大?刚换的衣服又脏了……   谢茕歌眼睛一亮,她当然愿意弃暗投明,甚至恨不得马上甩掉这个坑死人的系统。于是笑盈盈地问道:“我若奔向公子的怀抱,公子可否替我解除这个系统的绑定?”   “不,你不要奔向我的怀抱。”温柔男神突然皱着眉说了这样一句引人遐想的话,但脸色还十分一本正经,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和,谦谦君子的风度一览无余:“我怕脏。”   “……”   天了噜,简直不能忍!谢茕歌心中的火热无声冷却下来,明明她身上也干净着呢,竟然被嫌弃脏!   洁癖严重到这个地步是病得治啊!   “公子你耳朵好使吗?我话的重点在于你能不能解除这个被绑定的系统,而不在于我投向你的怀抱——或许这其中智商的因素也有?”   男神微微有点懊恼的神情一闪而过,随即他抬头惆怅地望了一眼天空,说道:“好吧,我不行。”   因为上仙不能在人间停留太久,所以师尊月老直接将他的仙术封印了。这直接导致了这就是一个死循环,解除不了那个系统的绑定,这位姑娘肯定不会放弃棒打鸳鸯,她不放弃棒打鸳鸯,他就肯定回不了仙界,回不了仙界他就解除不了那个系统的绑定……   好吧,其实他仙术在手也解除不了那个系统。   想空手套白狼这姑娘看上去也没那么死蠢啊。   谢茕歌死了心,嘴巴自然也就毒舌起来。点了点头一脸同情表示理解,想伸手去拍拍他肩膀,但无奈发现他随时都在刻意防备自己的靠近,谢茕歌只好放下手说道:“公子怎么突然这么直接了?话题转换得这么快我还有点不适应……不过六味地黄丸什么的应该能治神仙的肾亏吧?你是哪路神仙啊,怎么这么弱?”   男神听到她这句话瞳孔开始剧烈抖动起来,无声显示出他十分不平静的内心。或许是因为他那难以言说的病情有了治愈的希望而感到情不自禁?他沉默了片刻又露出笑容回答道:“我乃月下老人亲传弟子顾西决,特奉师命下来规劝姑娘走上正途。”   规劝她有什么用,她要是真的不做任务而这位肾亏的顾男神又不能解除系统绑定,那她就要麻烦雷公助她去开始那场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的命运了。想想也觉得腿软,这些神仙一个个都是这样道貌岸然装得很伟大,其实什么忙也帮不上还免费添乱!谢茕歌听完冷冷地笑了笑,心中愤然道:“系统你又坑我!你怎么没提示过还有敌方阵营小BOSS随行破坏?现在有本事你来,你来试试这怎么搞?”   “十分抱歉,由于这个突发状况造成系统故障,正在重启,请您自行应对。”   “……”   谢茕歌竟无言以对。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四面的守卫眼神开始若有若无地飘过来,且那眼神分明带着诧异和难以理解。   他们在诧异什么?这位顾西决男神突然出现的时候不诧异,这时候才来后知后觉反射神经是不是有点慢?   “我想想,你师尊就是那位抛弃孟婆女士的负心汉对吧?你可知若不是因为你师尊,我根本不会被坑然后绑定这种五行缺德的系统吗?还好意思跟我谈无条件投降……”谢茕歌咬牙愤怒地说道,冷不防脑中据传已经故障卡死的系统突然硬邦邦地提醒了一句:“请您注意描述系统的修饰性词语,如果再对系统进行人身攻击系统将强制收回一切任务奖励!”   这系统……好想一巴掌糊过去啊!   “什么奖励?”她识时务地心底默默问了一句,眼神幽幽地在顾男神脸上打转。   “您每顺利完成一个任务,便有机会随机获得治愈系,防御系,攻击系中的一个大招。”   “……”   谢茕歌瞬间没了脾气,点头表示明白以后绝不再犯这类错误,且无声笑得很诡异。她已经能看到将来一招轰飞顾男神的激爽画面了。   孟婆虐她,她虐男神。   大家相爱相杀最后逼得月老不得不下地府娶孟婆,然后孟婆一高兴就解除系统给她安排一个白富美女胎……没错,这才是她所向往的主线剧情啊!   顾西决见她心有怨言觉悟不高不禁摇了摇头,等了一会儿也没有下文眼神还那么凉飕飕,只好温文尔雅地轻笑起来,萧萧肃肃,长衣当风,好脾气地再次重复规劝道:“姑娘,古有云‘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你这样做实在算是棒打鸳鸯的恶行,罪孽深重。会给这些历经苦难才在一起的情侣们造成多大的伤害你想过吗……”   絮絮叨叨堪比唐僧的顾男神还没说完,那名内侍便从殿中出来了,一脸的如沐春风阳光灿烂:“姑娘请跟小人来,陛下宣您觐见。”   谢茕歌客气地点头正打算迈步跟上去却陡然停下,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大人您看这殿外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这里?”   内侍已经迈上了两级石阶,听得她发问不禁回头奇怪地看她一眼,有点不自然地回答:“姑娘什么意思?当然只有……姑娘一个人在此了啊……”   显然内侍被她这么一问,就自然而然想到了一些王宫里必有的传言。   顾男神麻衣皎皎宛如云间月,长发高束,丰神秀骨,仙姿绝世。   如此真切地站在她旁边笑而不语。   谢茕歌嘴角抽了抽,原来别人根本看不见顾男神,怪不得那些守卫都奇怪地看了她几眼,恐怕在他们眼中刚才她是在自言自语。   “没什么……大概是我看花眼了,大人我们走吧。”   顾男神走在她旁边一路尾随进了大殿,大殿里的呈设并不算是金碧辉煌亮瞎人眼那一类,非要给个形容的话,那大概比较倾向于一座气势压人胆,雄奇巧惊天的广阔冰冷建筑物。   夏朝君主姒履癸身着一袭宽大的黑冕服,庄严地坐在上方那把宝座上,面色不苟言笑,眉目凌厉,在看到谢茕歌的一瞬间眼神闪烁了一下。   “民女谢茕歌拜见陛下。”   谢茕歌跪倒行礼,磕头时微微侧头,恰好看见顾男神好整以暇温温吞吞还带着些许小人得志意味的笑容。   果然是拉得一手好仇恨。   “平身。”   君主姒履癸声音也很粗犷带着威严,这有些颠覆谢茕歌脑中对他的印象,原本她以为夏桀(桀是姒履癸死后的谥号)当是一位面容猥琐贼眉鼠眼的好色之徒,现在看来他的长相气度还是比较符合君主身份的。   她谢了天恩站起身来,半句话不想磨叽,别忘了她还有一百二十九个任务在等着她,于是当君王问到她的时候,她便直抒胸臆:“恳请陛下将民女调往倾宫伺候王后娘娘,民女自有办法使王后展露笑颜,若一月无果,民女愿以项上人头谢罪。”   顾西决抬眼看了她一眼,温和中却带上了鄙薄的目光似乎正在唾弃她竟然一点都不带犹豫就要破坏人家姻缘。   姒履癸沉思片刻,随即便有了些许笑意:“好,吾就欣赏你这样爽快的性子,若真能得王后一笑,你必然功不可没。来人,带这位谢姑娘去倾宫。”   “是。”另一名内侍应了声,躬着腰低眉顺目快步走过来就要领她去倾宫。   谢茕歌莞尔一笑,转身出门,却发现那位顾男神并没有跟出来。她站在殿门口踌躇了一下终于没在意地离开。   他不跟来正好,免得她还要听他魔音灌耳。   顾西决仍然站立在大殿里看着王座上那霸气威武的夏王,他的眼神无限孤独和酸涩,这样苦命的一对儿那位姑娘怎么还舍得拆散他们呢?   爱情这么神圣的东西,不应该被破坏!   男神修长的手指白如上好的脂玉,漫不经心拂了拂那洁净如雪的麻衣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皱起好看的眉暗叹一声:卿本佳人,奈何作死。非要作死,岂能怨我?   不能,不能也。 作者有话要说:     ☆、裂帛欢(二)   倾宫。   这是在有施部落求和献上酋主胞妹——第一美人妺喜之时,君主姒履癸动用大批人马日夜赶工修建出来以供妺喜居住的奢华宫殿,殿内琼华玉宇,花木成林,姹紫嫣红,可见建造这座宫殿的人确实费了不少心。   毕竟这是一个无论哪方面文明都才刚刚起步发展的朝代,要建造出这样的雕栏画栋,堪称壮举。   “谢姑娘在此稍候,小人进去禀报王后娘娘一声。”   内侍对她嘱咐了一句躬着腰快步进去了,谢茕歌站在门外,看着他的背影着实觉得可怜巴巴,无时无刻都这么躬着腰驼着背,腰间盘还好吗?突出了没?   不过古代做下人的都这么可怜可叹。   没过多一会儿内侍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脸尴尬地出来了,见了她脸上又堆出笑容:“谢姑娘请进,小人已经禀报过王后娘娘,这就不多留回去复命了。”   说完就匆忙地走了,用逃之夭夭这个词也差不离。   妺喜有这么恐怖吗?   谢茕歌满脸疑惑微低了头踏进倾宫大门,幽香浮泛,宁静无声,两旁的侍女都垂首默然而立,只有那株将要凋谢的梅花树下伫立着一个昂首挺直的纤弱背影,她一身火红的长裙,如瀑布一般柔顺的长发被一根红色的发带束好,微风动裾,一个背影便令人心猿意马不可自拔。   她是历史上第一个祸国妖姬,妺喜。   “听说你来,是为了让我笑?”   妺喜伸手接了一朵凋零的梅花,转过身来屏退左右,高傲地看着谢茕歌,表情冷然带着嘲讽。   秀如春水的眉,狭长精致的眼,万艳同凝的唇,白如青葱的肌肤,纵是谢茕歌这般美艳逼人的姑娘在她面前也被震撼。   “正是如此,王后娘娘因何不肯笑呢?”   “我的族人被无休止的杀戮给逼到不得不忍辱求和,我的哥哥是一族之长,却连我这个妹妹都保不住。而我还要日夜面对屠杀我族的罪魁祸首,你说这样的我怎么笑得出来?”妺喜步步生莲,靠近谢茕歌,声音带着不容忽视的寒意。   她恨夏王,恨他残暴屠杀自己的族人。   谢茕歌了然,感情这两位根本不用她去拆散,本来就有隔阂,那可正好,就让她保持这份仇恨吧……患难见真情啊!   要是患了难也没有真情,那就散了洗洗睡吧……   “王后娘娘不笑是在惩罚自己来让夏王忧心,可王后娘娘有没有想过如果哪一天夏王不再对您钟情了,您开不开心他已经不在意,那时候您岂不是太亏了吗?”谢茕歌脸上浮起了笑意,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很有做恶人的潜质,怪不得孟婆女士这么看重她,“难道您就不想为您的族人报仇?”   “你不是他的人?”   “现在我是您的人。”   妺喜清透的瞳孔中也有火红的颜色,那大概是谢茕歌看着她,而她又看着谢茕歌的眼睛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上下翻飞的红衣宛如在她眼中升腾起一簇火焰,美艳绝伦。许久她冷冷地勾了勾唇,说道:“夜里再来我的寝殿。”   身后的梅花树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   ……   早春的夜晚透着寒气,明亮的烛火摇曳。   妺喜斜卧在榻上,姿态百媚生情,眼波流转,神情高傲,端得是妖孽无双。   谢茕歌成功从她口中挖到了这件事情的起因和经过,于是美其名曰“对症下药”,只有找准他们可能产生感情的源头才能一击必杀百战不殆,彼时那位温柔一刀顾男神只能哭晕在厕所,想想也是很带感的。   至于缺不缺德谢茕歌已经顾不上,反正没了爱情这种虚幻的东西妺喜和夏王又不会死,她已经被孟婆女士和万恶系统逼到癫狂了。   尤其现在还多了个助攻顾西决,真是分分钟就要虐哭她的节奏。   那一年深秋明月夜,有施部落按照惯例举行了盛大的丰收篝火仪式,袅袅的火苗升腾,映照在部落族人的脸上分外喜悦。   他们围绕着中央那堆篝火高歌而起,响彻雾外江山数湾溪水河流。   银霜白的月光洒遍这片美丽的土地,妺喜一身杏花初绽的水红色绢衣从黑暗处走来,长发披在身后散发动人梅花冷香。她所经过的道路骤然明亮起来,让人再也看不清别的风景。   “姑娘可是那位闻名天下的妺喜?”   突然有人站在前方拦住了她的去路,那一身玄色长衣衬得男子格外沉稳自信,从容不迫,漆黑的双瞳里只有她的身影,薄唇带着惊艳的笑意。   妺喜微微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她不喜欢有人拦在她面前,即便这人穿着打扮十成十的是一位贵族。她只是仰起头不屑而冰冷地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履癸。”   玄衣男子走得近了两步,高大的身影遮挡了月光,阴暗中妺喜看到他眼中闪烁的侵略和占有。   这眼神没有一个部落男子敢在她面前显露出来,都藏得好好的,因为他们配不起。   “我不认得你。不是我们部落的人吧?”   妺喜脸色更加寒冷,她同样不认为这个轻佻独断的男人承受得起她高贵如斯热烈如火的爱情。   玄衣履癸脸上笑意更浓,俯身下来几乎要挨到她的脸,双目火热含情,灼灼凝视她,直白地说道:“在下来自斟鄩,千里迢迢只为姑娘而来。”   “有许多人跟我说过这句话了。”   妺喜冷冷一笑,刹那惊艳苍生,看得履癸眼也不眨一下。“然后他们都为我滚回家里去了,你也一样。还有……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她说完便绕过履癸脸色漠然冰冷头也不回地行向篝火盛会的草场。   鼻尖似乎还能嗅到她长发拂过越来越淡的梅花香。   履癸双眼一紧,怦然心动。这个名叫妺喜的高傲女子,注定由他来征服。   半年之后乍暖还寒时节,他继承了王位。作为夏朝君主,他听闻周边许多小部落都胆敢不来上供之时便知道得找一个出头鸟来杀鸡儆猴,维持泱泱大夏不容蔑视的威严。   姒履癸鹰隼一般的目光扫过“山东有施部落”这几个字时,眼前又浮现了那个夜月下绝代风华的动人身影,于是他的手指停在这里没有再移开。   这一战打得极其顺利,几乎势如破竹,有施部落逐渐人丁凋零,哀鸿遍野。酋主知道这场仗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就会被灭族。于是他献上了大量的牛羊,马匹,粮食和这位夏朝君主点名要的美人——他的妹妹妺喜。   那一晚妺喜身穿血一般的红衣踏进夏王宫,姒履癸笑着走进殿中一步一步将她逼到床榻边。妺喜冷着脸扬着头退无可退就要躺倒在宽大的榻上,他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她的细腰用力往自己身前一压,两人身体便贴在了一起。腰间传来他手心火热的温度和他眼中的炽热一样令妺喜感到十分恶心。   这双手沾满了族人的鲜血现在却搂着她的腰。   “吾看上的女人,从来跑不掉。若是你当初肯乖乖随吾进宫,吾也不会屠戮有施。”   这样紧紧相贴的姿势让妺喜很难受,但她从来十分高傲不肯低头,冷冷地回答道:“我说过,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姒履癸双眼寒下去,双手用力一撕,她身上单薄的红衣便全部化为碎布飘落,几乎来不及叫喊一声,他高大健壮的身体便将她压在了床榻上。妺喜仰着头冷冷地盯着上面的纱帐,白皙的手臂伸出榻外死死地握着,无声承受男人的肆虐。   他的吻又急又狠,手上的力气也出奇地大,后来当他重重地贯穿她的时候,他低低地笑了,双眸中全是征服的快感和霸道的占有,气息不稳地唤了一声:“妺喜,从这一刻起,你是吾的人了!”   镜娥妆冷,殿外花空。   妺喜看也不看他一眼,语气冰冷而鄙夷地吐出一句话来:“姒履癸,你这种眼神真让我恶心!”   而后换来的是他更疯狂的动作。   等到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伺候的侍女恭敬地快步进来,满脸堆笑地告诉她,她已经被封为王后了。   王后……要来何用?   妺喜洗了三遍浴,几乎把身上的皮肤都搓得绯红一片才更衣出来用饭。然后她看了一眼昨晚居住的那座寝殿,回头对侍女说道:“这座宫殿太难看了。”   侍女一怔,难看吗?这座宫殿是历代夏朝王后所居住的宫殿,明明华贵精美,巧夺天工,一点也不难看啊……   但既然王后发表了意见,侍女便也只能听话地将这个消息禀报给君王姒履癸,但他毫不觉得不悦,只是点点头,眼中全是纵容:“既然她说难看,那就拆了吧。派人重建一座王后寝宫,一切样式摆设均要拿给吾过目,所有材料用最上等的,这样才配得起她。”   于是大批工匠夜以继日地修建,奇珍异宝不要钱一样地往上砸,终于修建成了现在这座宫殿——倾宫。   倾城宫阙。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十一号十一点发文呢!怎么突然九号就发了!作者君不厚道啊!嘿嘿……其实是因为得知许多作者都要在十一号那个点发文,作者君拼不过她们,所以只好提前两天了。几天不见,大家好吗……来挥一挥手让我看到你们可好?另外这篇文因为是快穿,所以不是每个故事都这么苦大仇深,什么甜宠,逗比,欢脱,破镜重圆都会有的,大家慢慢看……女主的确有点缺德,因为她性格是蔑视爱情又毒舌。   ☆、裂帛欢(三)   此后妺喜专宠专夜,但她从来不露出除厌恶以外的一点情绪,她只是高傲,只是冰冷。眼里的仇恨看得他心里难受,他的那份心意明显得没有人看不出来,这么事无巨细体贴她的感受,她有什么要求全都满足,更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也摘下来,难道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吗……这么多年他姒履癸何曾用过这样的心思对待别的女人?   就是一块寒冰做的心这么久也该化了,可是妺喜连笑都不肯对他笑。   他可是堂堂大夏的王!   有一天他心烦意乱皱着眉再次踏进倾宫,见妺喜自斟自酌,面色微醺带着薄薄的凄然,姿态分外惹人怜惜。他觉得心中一痛,上前抱住她让她坐在自己双膝上,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属于自己。陪她一起饮酒,冰凉而又火烧一般的液体流淌进喉咙时,他偏头问道:“妺喜……你如此喜欢饮酒吗?”   妺喜忽而展露了罕见的笑意,眼神迷离放肆大笑地回答:“哈哈哈哈……醉生梦死是不是就是我现在这个样子?酒?酒是好东西……”   姒履癸握紧了拳头默默点了点头陪她饮酒到醉过去。   醒来第一个命令便是派人建造瑶台酒池,规模要大到可以供人在池中划船。此消息一经传出便有忠谏臣子关龙逢上奏直言不讳劝阻他,但他只是凌厉地一挥广袖,道:“以下犯上,不尊君命,斩!”   只要妺喜高兴,只要她不那么抵触自己的靠近,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酒池很快建好,姒履癸再也不临朝听政,只是“邀请”了三千饮酒高手在酒池中畅饮,而自己则陪着妺喜坐在一旁观看。   果然妺喜冷冷地瞥了一眼他,并没有起身离开,反而表现出兴致不错的模样。没多大会儿,也不知是滥竽充数还是饮酒过度,反正有几人醉得不行,踉踉跄跄爬上岸来,手舞足蹈又哭又笑,然后一个趔趄又仰头栽进酒池中,溅起一片酒水花。   “噗嗤。”   慵懒地斜靠在椅子上以手支着下颌的妺喜看到这突然笑了起来,烂漫春景都苍白。真是有趣。   然后那些醉酒栽进池里的人都被溺死了,是的,这就是真正的醉生梦死。   姒履癸见她爱看便也露出了笑意,卑微而廉价的欢喜,他已经把自己的身段放得低到尘埃里去了。从此以后昼夜陪她饮酒,笑看酒客醉死在池中,又或是他们醉后疯癫滑稽的言行。   他乐此不疲,但妺喜无动于衷,看得多了也渐渐失了兴致,脸上又浮现最初的冰冷。   姒履癸无法,找不到其他法子逗她开心,只好张贴告示,以求高贤来出谋划策。   而上钩的鱼儿自然就是谢茕歌这位奇人异士了。   听完谢茕歌左思右想,折腾大半宿觉得最有可能导致他们发生感情的导火索(这词……)还是姒履癸毫无保留不惜一切的纵容。类似于他这种倾尽天下奢侈挥霍只为求得你一笑的炙热感情,要融化妺喜这座高傲冰山倒是十分具有可行性的。   谢茕歌想了想问道:“那么您以为这世上什么东西十分珍贵但夏王宫中又存在着呢?”   妺喜愣了一下不知她问这个做什么,随即凝神回想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她:“绢帛?应当是的吧……之前在部落里的时候除了我和哥哥以外,没有几个人穿得起精美的布匹制造的衣服。想必夏王宫中应当也有但是不多,这是部落上贡的贡品,一年就产那么数十匹。”   “那么您要为族人报仇,不妨将计就计。既然夏王乐意为您烧钱,您也可以顺他心意替他做出一点贡献……”谢茕歌说这句话时竟然也变得眉目生花,耀眼夺目起来。毕竟一个愿意挨宰,我们就应该不求回报地宰他,手拉手融洽亲切地共创和谐社会。   只要人人都献出爱心做雷锋,那么这个世界将变成【哔——】……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非要言传,那就是美好人间。   夜尽天明。   第二天一大清早谢茕歌就差了人来回禀夏王,说她已经找到了办法令王后心情愉悦笑口常开。   姒履癸挑了挑眉,没想到她这么迅速就已经搞定了这个难题,他喜不自胜笑眯眯地就奔向了倾宫,顾西决在这里守了一晚后更加怜悯夏王,因为这个男人他在梦中喊的名字也是妺喜啊。   顾男神自然如影随形跟了上去,他大概猜到谢茕歌会用什么方法,但这个方法不是在帮助他们两人更快产生感情吗?   到底是在闹哪样?   穿廊过庭,花草葳蕤。才踏进倾宫大门,大老远夏王就看见庭院中妺喜长发如瀑红衣倾国的身影,她懒懒地坐在石凳,笑得千娇百媚,眉眼盈盈处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   夏王脚下顿了一顿,他突然有点害怕自己走过去会打破这样的美好。但他仍然走过去了,顾西决抬眼一撇,果然!   谢茕歌站在一旁,命令侍女不停地撕裂精美新贡的绢匹,那畅快的声音令妺喜笑得越发开心。   地上已经丢了一地的碎布,显然这项娱乐活动开始的时间已经不短。   “这么高兴?”   他见妺喜已经看到了他却也并没有冷下脸来,心情瞬间也多云转晴,笑着坐在她身边宠溺地问了一句。本来不期望会有回答,但妺喜却奇迹般地回答了:“这声音好听……你这次找的人倒是很有本事。”   “你高兴就好,要是布匹不够撕了就让人去国库领,国库里没有了吾让诸侯部落贡来给你撕。”   姒履癸说得很认真,那凌厉的双眼中只剩下了满目柔情和小心翼翼。   妺喜看他一眼,又是嫣然一笑。   那心底莫名生长起来的堵塞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顾西决看着上面两人你来我往眉目传情地秀恩爱,不由觉得十分蹊跷。他朝谢茕歌走了两步,但尚有三尺距离就停了下来,声音温柔神情却十分疑惑:“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茕歌觑了他一眼,阴险地笑了笑,尽量不露痕迹地低声说道:“你不知道么?你既然不知道我当然不会告诉你。瞧你那鬼鬼祟祟的模样,好像生怕我突然色迷心窍玷污你似的。”   “姑娘不要转移话题,请放心,我是不会让你靠近我三尺之内的。你就说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吧?”   “敌敌畏啊。”   谢茕歌懒懒散散顺口回答了一句,不过刚说完她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连忙转头想解释一句,陡然看到顾西决那外焦里嫩泛着幽幽青光的脸色突然就闭了嘴,能让顾男神犹如五雷轰顶的回答都是好回答。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这么揪心的一对你怎么还能狠得下心从中作梗,改悔吧姑娘,这不是正途……”顾西决脸色终于忍不住有些愤愤,大约是没想到这姑娘明明有机会立地成佛,偏偏却要弯腰捡起地上的屠刀。   而她所要屠戮的对象更是让人心疼。   谢茕歌轻蔑地翻了个白眼,以此表达她的拒绝。于是两人互相嘲讽着冷笑了一声,都不再搭理对方。   绢帛裂,王后欢。   这一撕起来就没完没了了,倾宫里的布匹不多,没多久就开始糟蹋国库里的贡品,但这也顶不住撕起来的速度,跟彗星撞地球一样,眼瞅着还挺远,下一秒就已经火烧眉毛。压箱底的存货都快用完了,夏王即刻便下令大肆搜集大夏境内所有的绢帛布匹,诸侯部落上贡的贡品也都以华美的布匹为主,刚开始大家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莫非夏王宫里的布匹衣服一夜之间全部着火烧光了,以至于宫里人衣不蔽体才这么急切吗?   当然不是,后来倾宫王后每闻裂帛声便笑颜如花的事迹传了出来,百姓们这才知道真相。但知道真相的结果还不如不知道的好,想来这样就不会郁结五内,只能摔盘子砸锅碗指桑骂槐以示抗议了。   要知道在这个丝绸制造刚刚兴起的时候,这样大批量地撕绢裂帛无异于暴殄天物。   这样说一定很空泛不能充分发挥想象脑补,于是可以试着随意感受一下把五十万的存折一本一本地烧了生火只是因为家里停电要煮粥而又没有煤气。别人问你何弃疗,你只回答我乐意……   是的,就是这么牛逼轰轰又很拉仇恨招人唾骂。   堂堂大夏总归还是有那么几位忠心贤臣的,见到夏王姒履癸如此挥霍无度,荒唐奢侈,又隐隐约约听到宫外百姓如何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太史令终古多番规劝无果后终于引见了一位重量级人物给夏王——伊尹。   伊尹不忍心看夏王断送大夏五百年基业,苦口婆心以尧舜的仁政来劝说他:“陛下整日里纵情声色,一点不理解民间疾苦,还这样糟蹋百姓的心血,迟早国将不国覆水难收!”   夏王连犹豫都不带犹豫一下的就冷笑一声,十分自信地告诉他:“你实在太多虑了,这是庸人自扰。吾对于大夏百姓来说就像天上的太阳,就像天上的月亮,你看它们会消亡吗?危言耸听——你以后不要再用这种话来阻挠吾的行为了,吾乃天子,所授命令你只需要执行,不需要来质疑!”   不听逆耳忠言迟早会完蛋的。   伊尹遗憾地叹息一声,知道夏王已经被倾宫里的妖孽王后迷得六神无主无药可救了,于是也不再多费口舌,转身就辞了一切官职离开斟鄩。   然而等伊尹离开大殿之后,顾西决却发现夏王原本蔑视一切独断霸道的脸上出现了惋惜和迷茫,背对着王座伫立在原地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孤独的黑暗背影铺设在地上,被光线无限拉长。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不是太勤奋了……   ☆、裂帛欢(四)   当晚顾西决潜入了他的梦中,虽然他不能使用仙术,但进入别人的梦境这可是仙家必备的基本能力,还没有丧失。   这是浩瀚无边的黑色海岸,汹涌的海浪一浪更比一浪强,大风吹得他宽大的麻衣猎猎作响,束好的长发凌乱飞扬。   “你——是谁?”   夏王独自站在海边,转头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微笑着朝他走来,他不由出声询问。   “我无关紧要,要紧的是陛下知道伊尹说得有道理,为什么还要那样回答呢?”   顾西决没有告诉夏王他是谁,只是想要知道这句话的答案。尽管这句话可能会改变夏朝的历史,但他还是忍不住问出来,因为他突然发现原来夏王并不是如表面上那样的荒唐无稽,善恶不分,甚至恐怕夏王心中比谁都明白这样下去会发生什么。   夏王看了他一眼,那麻衣如雪温柔隽雅的脱俗仙气让他微微有些发愣,沉默良久才说了一句话:“你说,吾怎么舍得拒绝她的要求,吾从来只怕她不肯有求于吾。她不喜欢原来的宫殿,那吾就为她建造倾宫。她喜欢看人饮酒醉生梦死,那吾就为她建造瑶台酒池。她喜欢听裂帛声,那吾就为她搜集全天下的绢帛以供她撕裂。她想要吾国覆宫倾,那吾就做个无道昏君,好让其他人来灭了吾的国。   大约是吾前生欠她的,今生来偿还。只要她高兴,那吾死了也无所谓。”   顾西决恍然,动了动唇最后什么也没有说,他耳边的黑发被海风吹得飘渺起来,整个人显得更加颀长潇洒卓尔不凡,最后在夏王深邃的目光中化为星光消散。   许久夏王眺望着风起云涌的海天一线尽头,苍凉地自言自语道:“她恨吾,吾知道。”   ……   这一天妺喜王后又有了新的爱好,当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宫里宫外无数围观党纷纷表示压力山大。因为他们发现这位王后只要一有爱好,那后果必定劳民伤财,动辄花费数十上百万钱。   一时间人心惶惶,连祭祀祷告上天的人也多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天上神明受了这许多香火听到了他们的心声,故而大发慈悲扭转乾坤,反正这一回是没有直接牵扯到他们身上了。   因为这个爱好是王后忽然又喜欢穿戴男子的官帽临朝听政,开始对国势感兴趣起来。   这委实有些让人理解不能。   但夏王姒履癸一向纵容王后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因为他不上早朝,故而在书房大殿里有朝臣奏禀国家大事的时候,他便将一副男子打扮的妺喜搂在怀里,毫不介怀让她可以听政。   这……继续?这样还说得下去就有问题了!尤其王后还身穿男子长袍,与夏王交叠而坐,那情形简直……   不堪入目!   朝臣愤然告退拂袖而去。   但着男衣听政这个主意可不是谢茕歌进的谗言,而是因为那位劝诫夏王施以仁政无果后离开的伊尹大人,他投靠了另一位刚强大起来但却十分野心勃勃的商国首领商汤。而后他们派人来试探妺喜有没有复仇之心,于是乎两人一拍即合,伊尹给出了这个计划,让她听政然后再把国家机密告诉商汤,不久商汤就能率兵攻下夏国。   这实在是个简单却粗暴有效率的方法,但很难实现,因为哪有君王肯让后宫女眷听取国家机密呢?   可偏偏夏王姒履癸宠妺喜宠到了骨子里,就愿意毫无保留答应她的要求。   妺喜听得心不在焉,撇头看着他脸上没有防备的笑容忽然觉得很刺眼,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会觉得愧疚难受了呢?妺喜你醒醒,他是屠杀部落的仇人,你可不能心软!她默默掐了自己一把,以为自己已经镇定下来便转过头来准备笑一笑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然而一接触到姒履癸深邃的双眼她却瞬间胆怯起来,自己在害怕什么?   妺喜想不通,但她知道她现在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否则极有可能说出什么冲动的话来。于是她刹那冷下脸,一把推开夏王转身就回了倾宫,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空气中还有着她的梅花冷芬,浮泛在微小的尘埃里跳跃起伏,姒履癸双手停在半空中没有动作一时有些发怔……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呢?   是因为听到大夏要攻打岷山氏而回想起了有施部落所以不开心吗?   可是他没有想到,妺喜这一次离去竟然再也不肯见他。   倾宫大门紧闭,无论怎么敲门里面只有侍女传来一句冰凉的话:“陛下,王后娘娘不想见您。”   姒履癸那一天在门外直直站了一整夜,从黑夜站到黎明,而宫门终究关着,没有一句解释。   他知道妺喜是真的不肯见他了。只是天晴的时候,夏王还是会在早上来倾宫,他并不敲门,因为他已不奢望这扇大门会突然打开。他只是站在门外说话:“妺喜,今天吾后院的那一片桃花开了,吾记得那是在你刚进宫的时候种下的,转眼已经很高了啊。”   下雨的时候夏王会在晌午来倾宫,他说:“瑶台酒池改成了莲池,里面种的荷花被雨打得歪倒飘摇,吾记得有施山下也有一方荷塘,你喜不喜欢?”   十五的月圆夜他会有些醉意站在门外呢喃自语:“妺喜你看天上的月光多好,又圆又亮,就好像当初我们遇见的那一夜……宫外天上的月亮你在宫里看不看得到?”   然而妺喜一直站在大门后静静仰头看着那轮月,不发一言。   两个人只隔着一扇宫门。   后来夏王终于不再来了,他率军出征攻打岷山氏。   不知道他是否心灰意冷,所以在出征的前一天并没有来跟妺喜告别。   谢茕歌看着坐在庭中一出神就是大半天的妺喜,忍不住叹了口气,又狠狠地剜了一眼顾西决。要不是他开挂进入妺喜的梦中深入剖析了她的心意,使她明白自己恐怕已经喜欢上姒履癸,妺喜也不会陷入爱情和仇恨的纠结中无法自拔,从而只能把自己关起来不见夏王,更不会又回绝了伊尹的计策。   最重要的是不会像现在这样让她所做的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面对充满杀意的眼神,顾西决毫不在意地掸了掸衣袖,只是温和一笑。   谢茕歌握拳咬牙:“开挂可耻!”   “姑娘的行为更可耻。”   说这句话时顾男神神情微微严肃,目光无比认真,显然他是真的这样认为。   “你别得意,你以为这就算完了吗?”   她阴险的表情让顾男神挑了挑眉,反问道:“不然呢?”   接下来的剧情就应该是多日不见夏王,妺喜日思夜想形容枯槁,最后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意,在夏王大胜归来的时候倾宫门开,两人涕泪相拥,he啊。   “图样图森破(too young, too simple),顾男神你太天真了。”谢茕歌皮笑肉不笑,突兀地从男神身边擦肩而过,在他大惊失色还没来得及退开的刹那,她成功用手拽了一把男神洁白如雪的麻衣。   让你洁癖!第一次近距离男神,很不巧她的手刚揉挼过一枝凋零腐朽的花朵。   于是谢茕歌挥一挥衣袖没有带走浮云,只留下了一个鲜明的污手印。   顾男神秀丽的面容果然忍无可忍地皱成一团废纸。   接着额头边突然闪现一颗明亮的电灯泡,他顿悟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太上老君曾经说得多么精辟,想来也是忍辱负重双目含泪,最后才能修成正果。所以他也不能放弃规劝谢姑娘放下屠刀,相信只要不停地奋斗,铁杵就能磨成针,总有一天谢姑娘会被他的真诚所打动。   已经下凡来了,回仙界还会远吗!   眼看走到了前宫门,四周无人,谢茕歌这才脸一垮,带着淡淡的忧伤问道:“系统先生,这个任务我是不是失败了?”   系统狞笑着回答道:“不,还有两个电灯泡,只要利用好了,何愁这对鸳鸯不散!”   好狠!   她突然感觉后背发凉,系统果然不愧是孟婆女士出产的东西,名不虚传绝非山寨。   “这两个电灯泡是……?”   系统情绪转变,呵呵地笑起来:“岷山氏战败,效仿有施献二女,皆容貌非凡,名曰琬,琰……” 作者有话要说:     ☆、裂帛欢(五)   那是在一个很冷的清晨。   明明这时候还是夏天,但莫名就让人觉得冷如霜雪。   妺喜昨夜接到了夏王大胜归来将于今晨回宫的消息,于是今天她起得很早,原本就风姿绝代的容颜经过细心装扮显得更加倾世,盛开的繁花掩不住她眼底一汪春水倒映蓝天,那一袭轻纱薄雾的红衣于行动间娉娉袅袅,好似谪仙乘风归去。   她正在用早饭,谢茕歌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和顾男神一模一样,那是胸有成竹的从容轻笑。   突然一名侍女脸色苍白地跑进来了,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妺喜跟前,喘着大气说道:“王后娘娘,不好了,陛下回宫了!”   这话说得奇怪,夏王回宫怎么会不好?   她一直在等这一天。   妺喜动作优雅拿起绢布拭了唇,俯视着这名侍女淡淡地问:“他回宫,怎么不好?”   “可是陛下……回宫时还带回了两名女子,据说是岷山氏献上的,已经封做了夫人,似乎很受宠爱。”   她蓦地愣住,手中的绢布无声飘落。   顾西决脸色一变,转过头看向谢茕歌,果然看到她越发明显的笑意。   “夏王不可能变心的,你告诉她,姑娘你快告诉她!夏王为了她连国家都不要了,怎么这样来舍得伤害她!”   他语气带着少有的急切,眼看两人就要柳暗花明了,怎么关键时刻还要掉链子?!   但谢茕歌只是莞尔一笑,轻轻地回答:“妺喜这么高傲的女人,她只相信她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顾西决又急又气,但他说话别人是听不见的,除非在梦里,可现在妺喜没有睡觉。   大约愣了一盏茶的功夫,妺喜回了神,白皙的脸庞更加雪白。   宫里的侍女全都抬头看着她,等她示下。   她站起身来,平静地说了一句:“把门再关上吧。”   说完她便一脚踏过那方干净的绢布,扬着头冷着脸回了寝殿。关上的岂止是倾宫大门呢?姒履癸,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今天你肯来找我解释,我就原谅你。   而她等来的结果是夏王同琬夫人琰夫人在夜宫中肆意欢笑,饮酒作乐,歌舞丝竹声传出很远。   他好像忘了还有一个王后,在紧闭的倾宫里等着他。   回来一整天,没有派过一个人来问候。   顾西决去了夜宫,他想一定是宫里人添油加醋,夏王怎么会忘了妺喜。   “陛下,妾猜这一位一定是个高手,能饮五十杯不醉!”   琰夫人半裸着躺在夏王宽阔温暖的怀里,笑得眉目生花,纤纤玉指指向下方瑟瑟发抖的一名男子,说出这句话来。   夏王笑得迷醉,显然也饮过酒,广袖一挥便道:“好,那便赌他能饮五十杯!五十杯不醉赏金一千,若提前醉倒就拉下去砍了……”   这句话一说完,立刻就有内侍端出一盘一盘斟好烈酒的青铜酒樽,那透明的液体晃动着倒映出男子绝望灰暗的脸。   夏王又笑了,这表情是他最喜欢看的,不知他脸上若是没有这层假笑的面具,该有多像这个人。   男子饮到第二十七杯的时候,倒了下去。   脸上带着解脱。   夏王眯了眯眼,哼了一声便命人将他拖了下去,手起刀落,醉倒的男子没有发出一声惨叫,悄无声息地死去。   琰夫人瑟缩了一下,倒是琬夫人胆子大些,强笑着俯过身来用嘴喂夏王一颗果实。   夏王眼前一片影影绰绰声色犬马,他什么都不再想,只是一把擎住琬夫人的下颌,用力吻了上去。   顾西决看到这皱起眉头,画面越来越不堪,他索性转身离开。   难道……   夏王果真已经对妺喜厌弃了吗……   ……   又是一个早晨,阳光明媚。   妺喜一整夜没有合眼却丝毫不减花色,谢茕歌见她出来什么都没多打听,只是笑盈盈地问了一句话:“伊尹大人再次派人来,希望能与王后娘娘共商大计,已经混进宫来在偏殿等着了,要见吗?”   妺喜瞟了谢茕歌一眼,勾唇冷笑道:“见。”   “那王后这边请。”   谢茕歌听到这个答案毫不意外,领着妺喜进了偏厅,遣退了所有宫人顺便关上了门。等到转过身来却愣了一愣,因为本该在夜宫守着伺机开挂的顾男神居然已经在这里面站着了,看脸色似乎不太愉悦,但他脾性一向温柔,且长得秀丽清嘉,故即便再难看的脸色那也是赏心悦目的。   偏厅里看得见的人只有三个,静得落一根针也听得见,谢茕歌无法再用语言跟男神交流,于是只能笑得非常灿烂以显示她的心情甚佳顺带打个招呼。   早安,顾男神。   “姑娘你听我说,昨夜夏王也一整晚没有睡,一个人坐在宫门外的石阶上望着月光发呆。我觉得或许是夏王误会了妺喜,以为她不想再看到他了所以才自暴自弃不再来倾宫,并不是真的变了心。你只要跟妺喜提一句,她相信你说的话,让她去见一面夏王吧,什么都不用说,夏王一定会……”顾西决的话还没说完,谢茕歌便已经竖起右手食指缓缓放到唇上,无声做了一个“嘘”的表情。   温柔男神哽了一下,不死心皱着眉又道:“姑娘你怎么能这样狠心,你看这两人都被一个误会折磨成什么……”   她抬起衣袖佯装擦脸挡住自己,笑眯眯地做了个口型:“你这么屌,自己想办法啊。”   听到她这样说,顾西决就明白这位品行不端的姑娘决计是不肯帮忙的了,事已至此,他也无可奈何,只能长长一声叹息。   放下手来的时候妺喜已经与这位伊尹派来的人交谈起来,两人都没有注意谢茕歌不正常的举动。   那名男子剑眉星目,双瞳闪亮逼人,即便打扮落魄寻常,竟也掩不住的大气非凡。   “你叫什么名字?”   妺喜听完男子的计划冷冷地眯了眯眼,眼神打量了一圈他半掩的面目,只问了这一句话。   她一眼就看出这人非池中物。   男子顿了片刻,忽然愉悦而兴奋地笑起来,一把将自己脸上的黑布扯开,露出一张坚毅成熟的俊脸说道:“我是商汤,王后好眼力。”   妺喜不置可否,偏头将目光投在地上,游移不定问道:“什么时候举兵?”   商汤亮晶晶的双眼盯着妺喜,那目光竟然非常熟悉,似乎在哪里看见过。他笑着答:“我曾命人将夏王口出狂言自比日月的事散播于民间,百姓愤慨,直呼‘时日曷丧,予及如偕亡’(大约就是同归于尽的意思),既然夏王的行为已经激起民愤,那么大夏的气数也就到头了。此时举兵起事实在是最好不过,我打算三日后见机行事,彼时与王后里应外合,推翻大夏必定手到擒来!”   妺喜眼神中意味不明,无声点了点头。   三天的时间有多短,短到顾西决入梦劝阻两人都还没起到效果,城外商国大军便在短短几日内攻灭夏朝党羽韦国,顾国,昆吾,连连告捷,然后直逼大夏重镇鸣条。   整个大夏国都乱了起来,狼烟四起。   夏王姒履癸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没有愤怒,也没有仓皇,更像是这些事情都在意料之中一样的轻松。   他下的命令更是匪夷所思:按兵不动,毫不抵抗。   琬夫人和琰夫人却没这样镇定,一听夏王都已经放弃抵抗准备等死了,两人也顾不得什么对视一眼便趁人不注意早早开始在暗地里收拾金银细软,准备商国大军一入斟鄩便趁乱逃走。然而这个节骨眼上,夏王似笑非笑地推门走了进来,刺眼的阳光骤然照射在两人美丽的脸上,带起一片惨白。他凌厉而深邃的眼神在她们的手上转了一圈,双手负于背后一步一步逼近发抖的两人说道:“这么迫不及待地收拾钱财是打算逃走吗?”   琬夫人手中的镯子掉在了地上,恐惧地仰头望着居高临下素来残暴的夏王,忍不住哭着爬上前双手揪着他的衣袍回答:“陛下……陛下饶命……妾也不想的,只是,只是毕竟大夏……”   “大夏要完了对吗?”夏王不带丝毫怜惜抬脚勾起楚楚可怜的琬夫人下巴,在看到这样闪躲畏惧的一双眼时,他莫名回想起那个一直高傲蔑视一切的红衣女子——他的王后,这时候她在做什么呢?会不会也像她们一样准备逃走?   姒履癸冷冷地勾了勾嘴角,他知道,不会。   “你们不愿意和吾一起死?吾的琬夫人……你不是说心里只有吾吗?”   那冰冷的问话让琬夫人更加惊恐,她正要摇头否认,却被姒履癸用力一脚踢了开去,登时一口血便洒了出来,下巴几乎变形扭曲。   琰夫人看着痛得抽搐却嘶喊不出来的姐姐,心顿时一片灰暗。   “陛下,妾……自知难逃一死……但妾恳请陛下念在多日朝夕情分上……赐妾全尸好死……”   生死之间,一向胆小的琰夫人竟然能完整地说出这句话,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另眼相看。不过——   夏王走到她面前,看了许久,终于笑了起来。然后伸手一把扣住她修长的脖子,将其提起来骤然用力一扭。   “咔嚓”一声清脆的错骨声,琰夫人嘴角流出一股黑色鲜血,头颅软软地歪向一边,浑身颤抖了两下终于再也没有呼吸。   他松开手拍了拍不存在尘埃,平静地说道:“从你们踏进夏王宫的那一刻,就注定要与吾同生共死了。跟吾提要求,你们还没那个资格。”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晚,抱歉啊……不过今天这个节日就不祝大家光棍节快乐了,着实没什么实际意义……   ☆、裂帛欢(六)   而有资格跟他提要求的那个人,怕是再也不会跟他说话了吧。   无情的声音回荡在死寂的大殿里,脚下是两具没有呼吸的扭曲尸体。   他站在这里沉吟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下来静静地走了出去。在夏王踏出宫殿后立刻便有内侍匆匆进去将两位夫人抬了出来,因为还没来得及盖白布,故而但凡看见两位夫人惨状的宫人无一不掩面捂嘴几欲作呕。   虽然都知道夏王暴躁狠辣,但从来没想过这么得宠而又如花似玉的两位夫人也会有这一天。   由于夏王的命令,没有受到任何抵抗的商国大军长驱直入,轻而易举便直逼斟鄩而来,只是待在浩大岑寂的夏王宫里似乎就已经能听到城外一片刀戟声厮杀惨烈,血流满地。   斟鄩城门终于破了。   在那一刻衣冠严谨的姒履癸安静地端坐在王座上,似乎听到五百年的大夏王朝发出腐朽的嘶鸣,摇摇欲坠刹那坍塌。   一切都尘埃落定,结束了。   神采飞扬犹如战神的商汤率军攻破夏王宫,俘虏夏王姒履癸。那一天夏王宫中哀嚎遍野,极目萧索,只有那座紧闭大门的倾宫毫无波澜,平静而祥和,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打扰,因为商国的士兵早就听伊尹大人说过,这位倾宫里的妺喜王后极有可能也将会是商国的王后。   商汤坐在觊觎已久的大夏王座上,台阶下是凝眉肃目的亡国之君。   他闪亮的双眼一弯,说道:“夏王,从今以后这大夏国我来替你统治,不用谢我,顺带你的妺喜王后我也会替你照顾好的。”   原本面无表情的姒履癸顿时双目一寒,面色疯狂起来,拔出袖中的匕首便冲了上去。   什么东西别人都可以拿走,但她不行,谁也不能碰她!   商汤脸色一变利落果断地跪倒在地上一个打滚躲了过去,十分狼狈地大喊:“来人!护驾!”   立时守在门外的大批侍卫便快步赶了进来将姒履癸团团围住,以人肉战术堆翻了他,最后终于将他结结实实捆了起来听候发落。   商汤理了理衣襟,冷哼了一声,盯着双眼发红的姒履癸下了命令:“既然他这么有力气,今天就不用给他吃饭了。传吾的口谕,夏王姒履癸在政期间残暴无道,肆意挥霍,荒唐奢靡,致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今吾商国武王顺应天命,救万民于饥寒,举兵伐夏。大胜生擒夏王,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故不因其罪而处死,特赦放逐于南巢,勒令其后生悔过。明日午时押解出城,钦此。”   “……”   姒履癸似乎想说一句什么,但他终究没有说出来,只是漠然被押了出去。   风声鹤唳的夏王宫在破宫第二日已经安静了不少。   天上的太阳已经到了最盛的时候,午时。   姒履癸双手双脚都拷上了铁索,站在宫门前环视了一圈夏王宫中熟悉的草木宫墙,已经看了那么多年,原本也没觉得多么亲切,现在却感受到了来自这些灿烂无声物品的眷恋。   然而他最眷恋的……   “该走了!”商国士兵不耐烦地大力推搡了他一把,姒履癸默默无言走向宫门。   突然他听到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那一声清冽高傲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慢着!”   押解的士兵回头看得眼睛都直了,那眼前红衣飞扬,长发如瀑的尊贵女子恐怕没人不认得,于是他们纷纷躬身行礼依言停住。   姒履癸缓缓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她。   妺喜脸色一如既往的冰冷,步步生花走到他面前来,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想了想抬手想去抚摸她的脸,却在手腕上的铁链反射出雪光那一刹那猛地缩回了手。最后姒履癸深吸了一口气回答:“我已没有什么要说的了,能再见你一面我此生无憾。只是……我想问你,为什么要帮助他?你看不到么,我已经在很努力满足你的愿望了……妺喜,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我去死吗?”   妺喜蹙了蹙眉,许久她微微一笑,什么也没多说就转身回了宫去。   你不知道,因为我只有这样做,才能使你的身边只有我。你让我爱上你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我这样热烈如火的爱情是容不下别人的。   在这样的气氛中,姒履癸终于还是被押解出了宫门。   ……   妺喜独自一人踏进了商汤的宫殿,原本顾男神也想要混进去,但被谢茕歌拦了下来。原因有二,一是怕他这时候再搞什么幺蛾子让她功亏一篑,二是她都不能进去旁听,顾西决也休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这样才能满足她已经扭曲的平衡心理。   殿门紧闭,里面除了妺喜和商汤,空无一人。   此时的商汤已是大国君王,一身冕服王冠端得是神采熠熠,逼人眼球。   但妺喜没有多看一眼,她冷冷的声音响在耳边:“你大事已成,说好答应我一个要求你不会忘了吧?”   商汤摇头,眼神多情:“吾怎么会忘记呢,妺喜,你真是吾见过最美的女人。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别说一个,就是十个百个吾也会答应你的——你便是要这商国王后之位,吾也可以对天发誓吾对你绝不会比姒履癸对你差。”   妺喜不屑地嗤笑一声,说道:“不必,我的要求就是剥夺我一切名号,将我同他一起放逐南巢。”   商汤在这一刻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声音有些嘶哑惊讶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剥夺我一切名号,将我放逐南巢。”   “不可能!妺喜你疯了,要是去了南巢你会死的你知道吗!吾决不答应这个要求,你要是不想做吾的王后,吾不强求你就是了……”商汤在她话音刚落的瞬间就已经暴躁起来,他绝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的,她这几乎是在自寻死路。   妺喜冷笑,泠泠如玉手拨动珠帘般清脆。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答应帮你?”   她为什么会答应帮他?难道不是为了替有施部落报仇吗?   商汤没来得及将这个疑惑问出口,妺喜便已经回答了他:“因为我爱他,我容忍不了他无视我的存在整天和另外的女人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竟然是……这样吗。   商汤明亮的眼神似乎有些失色,千算万算没有想过会是这个原因。   大殿里两人最后的对话是这样的。   妺喜说:“他负了我,我就覆了他的国,然后和他一起死。”   这么炽烈的答案,没有回旋的余地。   商汤摇头背过身去扬了扬宽大的衣袖,声音有些疲倦:“吾答应你。”   公元前一千六百年整。   初秋,这里风沙大得惊人。   满目疮痍的土地,荒漠一般的南巢。   姒履癸已经被放逐在这里整整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他几乎都在挨打搬运石头和抢夺食物的反复循环中度过,此时他身上早已没有了当初在夏王宫中的养尊处优气息,那一件单薄的外袍还是被放逐之前在宫里换的那一件,现在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   但这不要紧,现在已经是傍晚了,他从前天开始就一直没有抢到食物,刚才拼着被人拿石头砸脸的危险成功抢到了一块热乎乎的干粮。   不是纯白面的,因为它浑身发黄,加之在抢夺过程中在地上滚了一圈就显得更加脏了。   可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难得的珍贵。   远远地躲在了一块大石头后面,姒履癸低头捧着干粮饼就要咬下去,然而此时他眼前一双同样带着铁链的脚停了下来,那飘摇的红衣如此让人心惊肉跳。   这是……   他抬头,脸上全是乌青红肿和血迹,看不出一点原来英挺的模样,只有那双深邃带着满目柔情的瞳孔还一如既往。   眼前这个女子红衣长发,容颜倾国,想象中应该在倾宫裂帛饮酒,高歌欢笑。   姒履癸看见她的一瞬间愣了愣,心底所有的痛苦酸楚深情柔肠全都浮上来,然后望着她的眼睛将手里那块饼递了过去。   漫天狂沙翻滚,妺喜看到他那双手上伤痕累累,全是血泡,还在发抖。   她心里一痛突然哭了出来,跪倒在地上扑进他的怀抱,原来这里还是跟从前一样温暖。他手抖了一下,那块饼便掉落在沙土里,溅起一阵烟尘,但姒履癸没有捡,他只是在自己衣服上把手擦干净,然后紧紧搂住了妺喜。   “我不怪你。”   鼻子好酸。   偷偷跟来躲在十米开外大石后的谢茕歌和隐形人顾男神看到这里都不忍心再看下去,(谢茕歌是因为太心酸,顾男神是因为灰尘太大)于是两人并排默默走出去老远,谢茕歌才默默在心底问道:“这个任务算我完成了还是失败了?”   妺喜和姒履癸在谢茕歌的挑拨离间之下终于产生了满满的爱意,这实在是很符合患难见真情这个系统的名字,所以算完成任务的话也没错。   但妺喜和姒履癸最后还是在一起了,虽然也活不了多久吧……但总归还是没能拆散他们,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算失败。   系统似乎也很是苦恼,揣测了一番孟婆女士的心思,又犹豫了一会儿才弱弱地给出了回答,但也显然底气不足:“你看没有雷公来助你投胎,应该……算是完成了吧……毕竟是患难见真情系统而不是拆散系统啊……”   谢茕歌“呸”了一口沙子,擦了擦满脸灰尘,十分欣慰地笑了。   于是她打开任务菜单栏,默默点了下一个任务,灰白的天空顿时风起云涌,她所站立之处一阵白光闪烁。原本正眉头打结自顾自各种嫌弃各种拍沙土的顾男神见状立刻主动靠了上来,顾不得脏不脏一把就揪住了谢茕歌的衣袖。   “诶你这是作甚?男女授受不亲你师尊没教过你么?我告诉你你别缠着我,有本事自己跟来……你什么意思,还跟我耍流氓了是吧?顾西决你再不放手我叫人打你了啊……”   在她滔滔不绝的吐槽中,造型成扭打状态的两人嗖的一声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妺喜和夏王的故事就到此结束了,考据党求放过,因为我完全是在写白话故事,所以哪里用词不准确请不要深究。在此作者君把历史贴上来仅供大家参考一下。   关于妺喜的史料记载最早出自《国语》,上面只有很少的一段文字:“昔夏桀伐有施,有施人以妺喜女焉,妺喜有宠,于是乎与伊尹比而亡夏。”   亡夏后夏桀被放逐南巢,妺喜随往,约公元前一千五百九十五年猝。   此段记载并没有关于妺喜放荡,惑君,裂帛,裸游一系列恶行,只是到汉代以后才出现了纵情声色,酒池肉林这样的说法,显然这都是后人的演义,是封建御用文人的说辞,并不是史实。   另外,下一个故事是鱼幼薇(鱼玄机)和温庭筠的故事,有没有亲喜欢这一对的?   ☆、长相思(一)   时间:大唐咸通九年初冬黄昏。   地点:长安城咸宜观大门口。   人物:一男一女,准确描述即为一位貌美如花身穿道袍的年轻女子和一位蓝衣俊朗的弱冠秀才在拉拉扯扯。   刚刚落地看到这样两名人物的时候,谢茕歌几乎分分钟确定了接下来的剧情,第一种情况应该是一位秀才要出远门,而青梅竹马的年轻女子和泪相送,第二种是女子不知因何原因出家为道姑,苦苦痴恋的秀才真诚规劝不要离开他。   顾西决大约也是这么想,在撒手放开谢茕歌衣袖的同时也感叹道:“又是一对痴男怨女啊。”   话音刚落,剧情就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只见道姑美人掰了许久也掰不开他握得死紧的手,恼羞成怒直接上演全武行,身姿矫健一脚踢翻了蓝衣秀才,等后者一个完美三百六十度旋转后空翻(此处有艺术加工,请不要对号入座跟某酒讨论一个女子要有多大的力气才能把人踢成这个水准可好)趴在地上狗□□的时候,道姑美人才拍了拍手掌斜眼说道:“你也别怪我下手太狠,谁叫我三番四次跟你挑明了说你也不死心的。好吧,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是我配不上你,你快走吧。”   “玄机,玄机你为何这样对我?我不走,我对你是真心真意的,苍天可鉴!请不要拿什么配不配的借口来堵我,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身外浮云的!玄机,就算拒绝我也给我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   蓝衣秀才爬起来捂住胸口十分痛苦地质问。   鱼玄机翻了个白眼,她这暴脾气又要忍不住了:“裴澄,我就不说你名字谐音就是一个陪衬了,就单论你姓裴这一点,我也就绝对不会接受你的!”   “为何?”   名叫裴澄的蓝衣秀才听到她这么决绝的回答如遭重击,脸色苦成了黄连。他姓裴,跟玄机接不接受他到底哪里有冲突?   只见得鱼玄机妖娆地甩了甩乌黑的秀发,愤愤地冷笑:“你不知道么,当初赶我出李家的那位正室夫人也姓裴!这个理由拿不拿得出手?”   裴澄顿时眼前一黑,五脏俱碎。   很好很强大,这也算理由吗?   回答他的是“砰”的一声就关上的大门,他萧瑟的身影在寒风中静静地站立了一会儿,咬咬牙走了。   剧情完结。   谢茕歌双眼有些发直,这神转折有点让人消化不了啊……她转头去看顾男神,准备询问一下他的感受,却看到他带着避如蛇蝎一般的神情连忙退开三五步,还一个劲儿拍自己的衣肩,好像这样就能撇清关系。   “……伪君子!这会儿知道离我远远的了,刚才怎么没这个觉悟?也不知道是谁被我连打带骂还死揪着我衣袖不撒手的……”   “姑娘你也知道刚才对我太粗鲁了是吗?而且我多提醒你一句,等你转世投胎之后,你的姻缘也是掌握在我们手中的。”顾男神终于想起了这个大杀器,瞬间不再内疚(或者是尴尬?)。一边温柔地笑着,一边还把裤腿上的那个脚印呈现在谢茕歌面前,说道:“姑娘你看,你的鞋印印得这么清晰纤毫毕现,可想而知刚才你用了多大的力气踹在我腿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你只要答应我每次离开带我一起,我回去以后就不折腾你的红线。怎么样?”   谢茕歌差点儿没一巴掌糊过去。   “卑鄙小人!”   “姑娘此言差矣,我抛弃一切下凡来就是为了劝你回归正途,阻止你作恶,想来我这样舍己为人……”   她唾弃完顾男神直接就无视了他的每日一发碎碎念,走上道观门前去叩了叩门环。   不经意间看到门边那堵墙上贴了一张红纸,上面字体清狂隽永地写了七个大字——鱼玄机诗文候教。   冬日晚霞一片绯红,潋滟席卷天边映照山光水色明丽动人。寒风一阵紧似一阵,谢茕歌在门外站得久了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真冷——关键怎么还不开门?   她又叩了几下,这回终于有人来应声了,门还没开就听到里面传出一个柔媚的妙龄女音,慢吞吞透着一股不耐烦:“裴大人你别敲了,我家真人是不……咦?姑娘你有何贵干?”   谢茕歌搓了搓手,客气地笑了,说道:“我叫谢茕歌,住在长安城里,今天独自出来游玩结果一时迷了路,又见天色已晚怕是回不去了,因此想要借宿一夜不知贵观方不方便?”   那娇俏可人的妙龄女子要比刚才那位绝色道姑年龄小一些,看样子好像做不了主,于是打开门让她进了客厅,才对她说道:“谢姑娘在此稍候,我去请我家真人来,因为这件事我说了不算的。”   谢茕歌点头道谢,想来她口中的真人应该就是鱼玄机了,没错,这位脾气火爆的美女就是这次的女主角——男主应该不是那位蓝衣裴澄吧?   她默默拉开任务菜单栏,点了任务详情。   “大唐女诗人鱼玄机与花间派鼻祖温庭筠相知相恋,但苦于身份年龄外貌等一系列原因,温庭筠没有接受鱼玄机的表白。咸通十年春天鱼玄机因杀人罪入狱待斩,玩家需要替他们清除所有障碍最后让他们能够在一起。”   “什么玩意儿?”   谢茕歌看完任务详情差点坐不稳,太令人大跌眼镜了,没写错吧?确定是清除所有障碍让他们在一起而不是想尽一切办法搞散他们吗?孟婆女士不可能这么好心的吧……   “您没有看错,系统也没有显示错误,孟婆女士在设置这一个任务的时候情不自禁回忆起了她与月老的美好时光,故而潸然泪下决定成全这一对有缘无分的苦命鸳鸯,但是您完成任务的同时也不能改变鱼玄机被斩的历史……此后还有类似因孟婆女士情绪变化而变化的任务,请您提高警惕多保重,我只能帮您到这里了!”系统先生充满了同情,大义凛然地说道。   呵呵呵……孟婆女士潸然泪下……   谢茕歌嘴角抽了抽,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绪又高了点问道:“系统先生,我的奖励呢?”   “哦,您不说我差点忘记了!”系统这句话好像带着一拍脑门子的恍然,随即谢茕歌眼前便出现了一道虚幻的白色对话框,与当初绑定系统的提示一模一样。   上面写着:叮!恭喜玩家顺利完成第一个任务,系统将随机奖励您治愈系,防御系,攻击系三大技能系中的任意一个技能。您按下开始后,系统内部将自动开始滚动技能,请您于一分钟之内按下停止,抽中的技能您可以随意使用,只消耗您的精神力。   她毫不犹豫选了开始,然后略等了四五秒便急急按了停止。   真是兴奋呀,攻击系攻击系攻击系……   “叮!恭喜玩家获得治愈系复原能力,此能力具体功效在于可复原一切被损坏的有形体。”   谢茕歌叉了对话框,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忧伤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细皮嫩肉的双手,暗暗叹息这不怪别人,只怪自己手黑。   这时候那名俏丽女子跟在鱼玄机身后已经踏进了客厅。   她起身想着先客套两句然后再顺带打探一下她和温庭筠的感情状况,不料鱼玄机十足十是个爽快的性格,直接请她坐下说道:“绿翘都跟我说了,天色这么晚了你一个姑娘家确实不好走夜路,更何况现在冬天又冷,既然你不嫌弃,那咸宜观中空房多得是,谢姑娘尽管住下吧!”   “怎么会嫌弃,感谢真人还来不及。”谢茕歌趁势打好关系,俗话说得好,礼貌是交际的第一步嘛。   鱼玄机饶有深意地笑了一下,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瞬,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你长得这样美艳,有许配的人家了吗?”   坐在旁边的透明人顾男神突然一阵咳嗽,大约是被唾沫给呛到了。谢茕歌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敌对归敌对吧,可也不能连基本的欣赏品味都抹杀了啊,难道她还够不上一个美艳的称赞?她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回答:“还未曾许配人家……真人也不比我差,何以要想不开出家为道呢?”   “哈哈哈……我想不开?嗯,我确实想不开……”鱼玄机好像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情,刹那笑不可抑。“这长安城里,怕是也没几个人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了吧。这咸宜观看上去是一个道观,可实际上谁不把这里当做……”   说到这她突然敛了笑意噤了口,表情不太好看。   谢茕歌好奇地追问:“当做什么?”   鱼玄机又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起身说道:“没什么,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还有些事要忙就不多陪你了,绿翘你带谢姑娘去东边的客房,顺便准备饭食送去,不要怠慢了人。”   谢茕歌无法多问,只好道谢,然后跟着绿翘往客房里去。   缓过气来的顾男神一步不落跟了上来,脸上终于又重新带上了温柔的笑意。趁绿翘不注意,她鄙视了一眼顾男神,小声说:“你跟来作甚?别妄想进我的房间,自个儿在门外蹲着!”   “姑娘你想多了,我不是那样的神。”   谢茕歌冷笑一声,提防地反问:“是吗?”   不等顾男神作出回答,绿翘便已经推开了一扇房门转过身对她笑道:“谢姑娘今晚就请在这里休息吧,晚饭我一会儿做好了就给你送过来。”   “麻烦绿翘姑娘了。”谢茕歌站在门口并不急着进去,先谢过了绿翘,等她走远了才双手叉腰挡在房门前,笑眯眯地望着玉树临风立在台阶下的顾男神,不置一词。   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   还真打算让他堂堂一介天上神仙蹲在门外一整夜吗?虽然别人看不到——可这也够丢人的!   顾西决不自然地理了理麻衣,轻声询问:“姑娘,人与神之间的信任呢?”   “我们之间不存在这个东西。”   谢茕歌无情地直接否定,然后又狡黠地眨巴了一下眼睛,说道:“当然,如果你这次肯帮我完成这个任务的话,信任什么的也是可以建立的……这一次我和你站在同一个立场上,都是要撮合这对悲催的情侣。”   “不行。”顾西决说得很坚决:“她没有红线不能随便乱来。”   “砰!”   话一说出口谢茕歌便点了点头直接关了门然后把门死死拴上了。   “……”   顾男神默了一默,终于还是鼓足勇气走上去敲门:“姑娘你一定要做得这么绝情吗?”   里面没吱声。   他又拍了拍门:“姑娘你开门咱们再谈谈,有什么话咱好好说行吗?”   里面还是没吱声。   顾男神终于急了,对着门缝就滔滔不绝地规劝起来:“姑娘我知道你在听,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要知道每个人的红线都是有定数的,这牵扯到因果轮回,你不能为了一己私利就强行破坏或者撮合,这是有违天理的,我无论如何不能做。姑娘你趁早还是改悔了吧,这样我回了仙界也好替你向师尊和诸位神仙求情,不予重罚你……姑娘?姑娘你开门让我进去可好?你放心我对你没有那种意思,不会冒犯你的!我……”   劝了大半天一点用也没有,他深吸了一口气愤然道:“我算你狠!姑娘开门,答应你了!”   瞬间“嘎吱”一声房门打开,里面露出谢茕歌笑颜如花的小脸,友善地让开一条路以供顾男神进门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逗比的故事……所以风格比较欢脱……感谢积极留评的几位小天使和卖肾砸雷的几位小天使!大家都萌萌哒!   ☆、长相思(二)   然后在他跨过门槛的时候,谢茕歌补了一句:“其实我忘了告诉你,等下那位绿翘姑娘来送饭的时候我肯定是会开门的。”   顾男神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形象不保,扶了一把门框站好之后脸色更冷了。   眼神像冰霜一样嗖嗖地直接对着她扫射。   “怪可怜见的,你这样看着我让我觉得有些心虚呢。”谢茕歌又关上了房门坐在凳子上以手支头妩媚的看着顾男神,一双眼睛里全是笑意。   “谢谢,姑娘你这样看着我让我更心虚。”   顾男神发现自己面对这位姑娘实在是很难保持温和高雅的风度,故而也就索性反击了一把。   她瘪了瘪嘴正经起来,说道:“来说点正经的吧,我们务必要在今晚弄清楚鱼玄机和温庭筠他们两人现在的状况才行,如果我待会儿去找她没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的话,就需要你进入她的梦中一探究竟了。我知道这个办法风险挺大的,毕竟你要是反水透露给我一些不对的消息或者在梦中对她说点什么不应该的话,那我就彻底玩完了。所以你不用觉得自己吃了多么大的亏,因为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让你帮忙的。在这件事上你不过就是没有给我制造什么困难而已——当然你就是不答应我也不可能给我制造什么困难,智商和优势都摆在这里的。”   这话简直就是拉仇恨的神技能,无差别秒杀对手。   顾男神至此更加下定决心跟她抵抗到底,眼神飘忽地回答:“OK啊。”   “最好OK,今晚我会守着你的,如果你敢不老实搞小动作,我就……了你!”谢茕歌一脸凶狠,说道“我就”后面那四个字的时候贱笑着磨了磨牙,一脸不怀好意却又没有明白的说出来。   “嗯?”   顾男神清隽的脸色微有疑惑,语调温和上扬,莫名带出一股蛊惑的魅力。   她又怪笑了几声,没有回答。   没过多久绿翘送来了饭食,饭菜精致可口,的确比之前在夏王宫吃起来味道好多了,时代果然在进步。   月色朦胧,星光暗淡,夜风呼啸。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可再冷又怎么冷得过她的心,又或是他的心。   屋外老树修竹被大风刮得簌簌作响,隐约一两丝风不知从哪个缝隙里透进来,吹得桌案上的烛火也摇曳起来,明灭不定。   鱼玄机绝色而妖娆的脸庞也在这摇晃的火光中忽明忽暗,久坐不动,陷入沉思。   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玄机真人睡了吗?我是谢茕歌。”   是傍晚时分住进来的那个极美的姑娘,她这么晚了找来做什么?   鱼玄机起身去开了门让她进来后又连忙把门关好,不知怎么关另一扇门的时候卡了一下,一阵风从她身边飘过去,她皱了皱眉没有多想。坐下来替谢茕歌倒了一杯热茶,笑道:“这么晚了外面又这么冷,谢姑娘过来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吗?”   “的确是挺冷的。”谢茕歌饮了一口热茶,强忍住笑意,方才顾西决走得迟了一步,进来时堪堪撞在门板上,那场面简直分外销·魂。   “要紧事也谈不上,就是我有些认床,第一次睡在外面很不习惯,怎么也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玄机真人睡了没有,若是没睡就想同你说说话。”   鱼玄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想同我说些什么呢?你……住在长安城里,真的没有听说过关于我的事吗?”   谢茕歌不说话,微笑着摇了摇头。   “真羡慕你啊……可以无忧无虑这么自在地活着,不必为情所苦,还有美好的未来。”鱼玄机眼中有痛苦一闪而过,旋即自嘲地笑起来:“你不知道,那我来告诉你吧,我原本叫鱼幼薇,父亲死得早,很小的时候就与我娘相依为命,她靠替勾栏洗衣为生养活我。不过后来我遇到了一位很好的老师,他温柔内敛,胸藏文墨腹隐珠玑,才华横溢。虽然他比我大很多岁,可我并不在意,相处得久了我就对他心生爱慕,我告诉过他我的心意,可是他并不在意。   他甚至亲手把我推向别的男人的怀抱。这个在感情上举白旗的混蛋,难道以为把我硬塞给别人我就会很快乐了吗?那个人叫李亿,与他关系甚好——于是我顺水推舟同意了,屡屡在他面前表现出我很喜欢李亿的言行,各种酸掉牙的诗词更是为李亿写了一大通,我以为他会难过的,哪怕只是一点点失落呢。   可是没有。   他完全不在意,朝廷上指派了一个微末官职给他,他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长安。   他离开了长安也好,就这样离开我的世界也不错吧,可他偏偏又留意着我的处境,偶尔会给我一点关心。我其实恨他这样藕断丝连,悬着我的心。但他如果真的连那一点关心也不肯给我了,我想我也许早就死了也说不定。   后来那个叫李亿的男人告诉我,他其实是有妻子的,他很在意他妻子的想法——我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叫做很在意?不说很爱,那便是俱怕了。我从那时候就可以预见我的将来必定不会跟这个男人扯上太多关系,果不其然……   没过三个月他妻子裴夫人便来了我所居住的院子,气势汹汹,横眉竖目对我一通乱骂,很难听,我听过最难听的话她都用上了。摊上这么个泼妇李亿也是够倒霉的,难怪这么惧内。她还带了丫鬟来,骂完就取了藤条来打我,我当时心如死灰没有反抗任她打,她把我打死了才好,我就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他会不会为我难过。   但她没有打死我,给我留了半条命,没过几天李亿那个懦夫便手捧休书来找我了,我冷笑一声拿了休书就走,哪管他什么狗屁等他三年。然后我进了这座道观,改名为玄机。   我知道我必然已经名扬长安,是个笑话了。那不妨让这个笑话闹得更大一点,我无所谓。   你来时看到墙上贴的那张红纸了吗?”   谢茕歌安静地听着,见她发问便点头回答:“很醒目,鱼玄机诗文候教。”   “没错……诗文候教,你以为我真的在和那些道貌岸然冠冕堂皇的才子卿相富甲巨商谈天论地讨教诗文吗?哈哈哈……男人哪有那么多耐心和你一个臭名昭彰的美艳女人整日整夜讨论诗文啊,他们个个都在这咸宜观中和我讨教房中术!哈哈哈……有没有被吓到?   这咸宜观长安城中九成人都知道,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个挂着道观名头的高级花楼罢了……你一定觉得我很下贱肮脏吧,我有时也这么觉得。我想他一定更加看不起我了,一定更加讨厌我了……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他娘的从来就没在意过我,连爱我都不敢爱,他有什么资格看不起我?!胆小鬼,我给了他那么多次机会都给我装傻,瞧他那点出息!”鱼玄机说得忘情,口气极度鄙夷轻蔑,好似十分不屑她的老师。   然而谢茕歌和顾西决都从她眼中看到了深切的思念和痛苦的爱。   谢茕歌顿了顿,微笑道:“你的老师叫做温飞卿(飞卿是温庭筠的字)吧?”   鱼玄机饮了一大口已经凉透的茶水,眼神轻狂点了点头:“我猜你也会知道的。怎么样,现在还要同我这样不堪的女人说话吗?”   “你在他心里一定还是像从前一样美好而神圣。而在我眼里,你还是我印象中的你,并没有什么变化。”谢茕歌看着她美丽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只要你继续讲,我就会一直听。”   多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纯净不带丝毫别样情绪的眼神了呢?   鱼玄机有些恍惚记不清了,她轻笑一声,起身从枕下取来一个做工精巧材质贵重的红木匣,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一下一下抚摸着匣面,脸上带着暌违已久的温柔笑容。   “这里面装着什么?”谢茕歌有些好奇,看她的神情那么柔和怀念,莫非是温庭筠送给她的什么物件?   这里面装着她全部的爱情和幻想。   鱼玄机并不回答,只是伸手打开匣子推到谢茕歌面前去。   里面全是放置妥帖的信封,每一个信封上都写了一行字。她恍然大悟,不需要多说任何一句修饰,只要将这些信封上记录的文字展现出来就已经足够拨动人心。   大中八年,我十岁,作诗《卖残牡丹》,他作《题鄠杜郊居》。   大中九年,我十一岁,我作诗《早秋》,他作《早秋山居》相和。   大中十二年冬,我十四岁,他作《晚坐寄友人》,我作《冬夜寄温飞卿》相和。   大中十三年秋,我十五岁,我作《感怀寄人》,他作《鄠郊别墅寄所知》相和,我再作《赠邻女》相赠。   咸通元年秋,我十六岁,我作《寄飞卿》求助,他回我《初秋寄友人》,我作《和友人次韵》相和。   咸通元年九月九日我在荆州等候他,忽逢大雨,我作《重阳阻雨》和《期友人阻雨不至》。   咸通二年秋,我十七岁。要东游时,他作《送人东游》,我作《送别》相和。   咸通二年深秋,他作《山中寄友人》,我作《和人次韵》相和,他作《寄山中人》再和。   咸通三年春,我十八岁。我作《暮春即事》,他作《渚宫晚春寄秦地友人》相和。   咸通九年春,我二十四岁。我作《和新及第悼亡诗二首》,他作《和友人悼亡》相和。我又作《代人悼亡》,他作《和友人伤歌姬》相和。   满纸都是两人分隔两地的相和诗词,古往今来没有人像他们这样,就好像在用诗词远距离保持交流。   看完只剩满腹惆怅和辛酸。   温庭筠那样内敛自持,却还是忍不住每听到她作的一首诗就填一首和诗,即便今生不可能在一起了。   这怎么会是不在意,不爱鱼玄机呢?明明在意得很,让他牵挂成这样,她竟然还没有察觉到。   谢茕歌在这一刻竟然诡异地觉得孟婆女士在那个时候回忆起与月老的美好时光而潸然泪下是多么明智的举动,这样的两人竟然让她情不自禁想要帮忙。而站在一旁的顾西决也沉默了。   相爱却不得不放手分离,总是比单方面求而不得更让人感动。   “你……你们以后也许会在一起的,我祝福你们。”谢茕歌站起身,发现除了这句话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鱼玄机收回信件盖上匣子放回枕下,笑着送她出了门,夜风很大。   谢茕歌听到身后鱼玄机传来一声关切:“天黑风冷,路上小心。”   “多谢,我会的。”她回头看了一眼,倚在门框上妩媚妖娆的鱼玄机笑容美好带着凄婉,那份孤独和无奈入目皆惊。   两人一路不发一言回了客房,但没想到刚一关上门原本沉寂的气氛就陡然开始变化。   不是暧昧,而是激烈的争执。   谢茕歌速度飞快躺在床榻上,而顾男神眼疾手快一把抱走了那床锦被,谁也不肯退让。   “你一个男人跟我抢床睡,说出去丢人吗?左右没人看得到,你躺桌上怎么了?”她皱眉不能理解。   顾男神更不能理解,他也皱着眉反问:“我没想跟你争床榻,只是这里就一床被子你让我睡桌上就罢了,不给我枕头也罢了,被子总得归我吧?人不可能什么东西都拥有的!要么被子给你你去睡桌上怎么样?”   谢茕歌简直不敢相信,这真的是男神吗?   说好的温柔大度谦让风度忧伤惆怅体贴呢? 作者有话要说:     ☆、长相思(三)   “就您这样的觉悟,您红线怕是断作了渣渣了吧?”谢茕歌冷笑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顾男神,突然明白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了。   顾男神不乐意她老是用那种说不出来的怪异眼神看他,于是抱着被子自顾自走到桌边去,将被子铺好就往上一躺,以手臂为枕姿态惬意,不甚愉悦地回答:“轮不着姑娘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我这样温柔善良用得着操心?”谢茕歌不屑地嗤笑了一声,将床帐一拉就蜷成一团抱紧枕头,尽管冷得瑟瑟发抖,但她还是咬牙说道:“……本来我以为你还可以抢救一下,但现在看来,国内的医疗技术已经拦不住你的病情恶化了!等死吧!”   这么恶劣的环境下她嘴还这么欠,实在是因为她坚持一个方针: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   顾男神没做声,不知道是词穷还是懒得跟她争。又过了一会儿帐外还是没动静,想必他是真睡着了,谢茕歌只好自认倒霉也闭上眼睛睡过去。   睡着了就不会冷了,这可是卖姑娘的小火柴说的。   屋外的寒风透过门缝吹进来,薄薄的床帐被吹得起伏飘荡,裹在被子里的顾男神此时露出一个头看了看床榻上那个蜷曲的背影,抿了抿唇站起身来吹熄了蜡烛。   夜深人静。   朦胧中谢茕歌感觉好像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盖在了自己身上,不过很温暖也很舒服,她嗅了嗅是一股清雅的竹香,于是她伸手拽到身边抱了个满怀也不多想,沉沉地睡了过去。   ……   这是一个暖阳照花林的好日子。   谢茕歌满脸笑容坐在客厅与鱼玄机两人一同用饭,而客厅门外顾男神直直地站在那里惆怅地望着天空,一脸悔不当初的表情。   时不时又叹一口气。   愉快地结束了这次用餐,谢茕歌站起身对鱼玄机告辞,并且趁机询问:“敢问尊师温飞卿现下可是在南阳方城?”   “他……是在那里。”鱼玄机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随即她开口女汉子属性暴露无遗:“你想干什么?”   “……”   这感觉怎么像是在问她是不是要去砸场子?   谢茕歌哽咽了,她咽了咽唾沫笑得人畜无害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我明日要与我表哥去南阳方城探访亲戚,顺便可以帮你……”她话还没说完,鱼玄机立刻脸色一冷,挥手制止道:“我们俩之间的事不需要你来插手,你也不用带人去找他的麻烦帮我出气,我不会感激你的,他年纪大了,不能折腾!你要是敢伤了他,我跟你没完!”   “……我的意思是顺便可以帮你带点东西或者什么话给他……你要是不乐意我就不勉强了。”谢茕歌差点跟不上鱼玄机的脑回路,那句话到底哪里透露出她准备带人去找温庭筠的麻烦了?   难道就因为她多说了个表哥?可这是必要人物啊,毕竟大唐民风就算再开放,一介未嫁妙龄少女孤身前往数百上千里之外的河南南阳探亲也有点蹊跷不是。   鱼玄机妩媚的脸上突然有点尴尬,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以表歉意:“对不住啊,错怪你了。”   “……没事,习惯了。”   谢茕歌很坦然,人生嘛,总有背黑锅被错怪的时候,不是别人冤枉了你,就是你自己错怪了你自己。   听闻有机会可以跟他通书信,鱼玄机便没空跟她瞎扯,忙不迭回了自己屋苦思冥想半天才出来,郑重地交给她一封用蜡封好的信,信封上写着:字呈温飞卿足下亲启。   “拜托谢姑娘了——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   谢茕歌二话不说将信往怀里一揣,顺口就接上了话头:“等着我回来陪你看桃花开。”   绿翘在边上没忍住笑了一声,桃花开,那得是春天了吧。   春天。   冬天。   谢茕歌和顾男神出了咸宜观就回长安城里城去打算雇辆马车载他们到南阳方城,毕竟走路去太不科学了。走出小半截路她回头一望,鱼玄机单薄的身体还站在大门处望着她,寒风吹过她的道袍和发丝,飘摇清丽恍如画卷丹青。隔得太远一时看不清鱼玄机脸上的神情,只觉得那凝视的温柔目光让她肩头上一重,沉甸甸的都是那封信。   路过一条小河上的木桥时他们遇到了三个人,走在前面的那个年近不惑的男人腆着肚子浑身绸缎玉靴笑容可掬,跟在身后的两个小厮虽然垂首低耳但身上的衣料也不差——谢茕歌看了一眼从早上起来就不肯正视她的顾男神,暗暗点头,嗯,虽然他衣服料子是差了点,但是风度还是比较让人欣赏的。看他们去路的方向似乎正是咸宜观,她忍不住主动问了一句:“这位老爷,您是要去上头咸宜观跟玄机真人讨教诗文吧?”   为首的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睛笑成了一条缝:“鄙人长安李近仁,姑娘何人,怎么知道李某此行的目的?”   这条路上去只有咸宜观一个比较靠谱的地方,瞧您这浑身行头但凡脑子不缺一根筋就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来。   谢茕歌心下腹诽,但脸上还是端着微笑:“李老爷久仰大名,小女子微名不值一提,只是觉得李老爷面善,想多嘴提醒一句,咸宜观中的主人今天出远门了不在家,要好几天才回来,我也是刚上去拜访无果下来的。”   “果真?”李近仁有些吃不准鱼玄机的性子,想来记忆中她的确任性妄为,时常有独身出行的习惯。   谢茕歌点点头,一脸真诚掏心掏肺肯定的回答:“果真。”   李近仁大约是信了,因为他想这位姑娘也没必要骗他,于是他失了兴致,有些恹恹地回答:“多谢姑娘告知,才使李某不白跑这一趟。”   “不谢。”   她微笑着走过李老爷身边,带着乐于助人不留姓名的雷锋光环离开。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李老爷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愣,果然还是带着两名小厮回城跟了上来。好说歹说一定要请谢茕歌吃饭表示他诚挚的谢意,虽然谢茕歌一向坑人不手软,也的确很想去吃这顿饭,但是她现在很忙,她只能非常遗憾地拒绝了李老爷的邀请,并且委婉地表示需要一辆马车载她去南阳方城探亲,但囊中又比较羞涩。   不需要说更多,李近仁何许人也,长安城远近闻名的丝绸富商,岂会在意这点小钱,一路同行进了长安城,立刻便派人给她雇好了马车,在她“归来之日必当亲自上门拜谢李老爷”的虚情假意声中,李近仁满面红光目送那辆马车离开。   顾男神坐在马车上与她保持了距离,仍旧一脸的惆怅,看得谢茕歌有些不爽。   她说:“你别摆出那种表情好像我强了你一样,我……我只是把你当做了被子!再说,你又没怎么样,难道这件事上不是我比较吃亏吗……”   “姑娘你别说话,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顾男神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立刻又转了开去,捂着胸口眼神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惆怅之色更加浓郁。   谢茕歌咬了咬唇,愤愤不平,这是什么世道,发生这种事她没一哭二闹三上吊就算顾男神祖上积德,他一个男人不拍着胸脯说“我会负责的”就算了,居然还敢说“静一静”这种话,她又低头看了自己一眼,越发觉得自己长得还是对得起观众和读者,于是问题只能出在他身上。   沉思良久,她终于还是看不过去了,幽幽的青竹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昨晚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于是她退一步安慰道:“我又不要你负责,你别焦虑了好吗。”   “……负责个鬼!老子又没做什么!姑娘你能不能让我静一静!你……这样你不会有孕的吧?”   顾男神被逼疯了,毫无风度地大吼了一声,之后语气又弱下来,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那双清澈迷人的双瞳里全是希翼。 作者有话要说:     ☆、长相思(四)   “不……不会。”   谢茕歌败得一塌糊涂,磕巴地回答了一句,神色也开始有气无力起来。   “那就好!”顾男神总算有了点精神,又叹息了一声,怅然哀怨:“心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   “不塞吗?”   “什么?”   “心不塞吗?”   “……也塞。”   谢茕歌听完他的回答,转头默默凝神不语,并且暗暗发誓绝对不再靠近他。说起来,这件事是这样的,熄灯之后顾男神突然大发善心抱着被子过来弯腰给她盖好,冷不防她下意识伸手一搂就以强硬的姿态将顾男神拉到榻上……两人十分礼貌且镇定地睡着了。   于是在清早睁开眼四目相对的一刹那,谢茕歌不慌不忙,第一表现是笑意盈盈:“顾男神你果然是对我居心不良,我就知道!”   而顾男神的第一表现是脸色全黑,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然后“唰”地一声将她推下床,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眼神凌乱。   然后就一直惆怅地望天叹息。   “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七个大字就像一条横幅定在了顾男神的脑子里,他整日郁郁寡欢,看得谢茕歌十分不忍,最后终于捅出了篓子。   那是在出行第三天的中午时分,马车停在树林里休息,由于雇主是个十分美丽的妙龄女子又与李近仁大老爷好像很关系很好的样子,于是马夫主动请缨让她在马车里等着,自己去附近的集市买了食物来。   递进去没一会儿,坐在外面的马夫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他听到那位姑娘在自言自语:“不要在意那些细节,认真你就输了!”   马夫还没缓过神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姑娘又说话了:“别挑战我耐心啊,我也是一个高冷的女子!”   “行啦行啦,来,我请你吃包子吧——拿着啊!用那种眼神看我干什么,瞧不起我的包子啊?”   “……哦,差点忘了你不能吃凡间的东西,哈哈哈……”   大冬天呵气成雾,马夫额上却有冷汗流出来,他颤巍巍地撩开车帘一角,只见那位姑娘像疯子一样笑得花枝乱颤,另一只手还拿着一个包子在旁边的空气中挥舞,口中喘着大气说:“哎哟……你这表情笑哭我了……”   姑娘,您这举动吓哭马夫了。   马夫不知道这姑娘是有疯病还是她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总之受了巨大惊吓的马夫转身拔腿就跑,连马车也不要了,这时候小命要紧!脚步声引起了谢茕歌的注意,她收了笑声探头出去一看,只见不远处马夫边跑边回头,看见她头伸了出来的那一瞬间被吓得六神无主,尖叫着冲进树林深处。   顾男神此时也蹲在了旁边,见到这个情况沉思了两秒,随即嘲笑地说:“你把他吓跑了。”   “我知道,但这不是我长相的错。”谢茕歌回过神来严肃地看着他语气十分笃定。   “那么问题来了。”顾男神看着这么镇定的谢茕歌不免带上了冷笑,“马夫跑了,你会驾马车吗?”   寒风呼呼地刮,树叶飘飘洒洒。   沉默良久的谢茕歌给出了一个肯定的回答:“我会坐马车。”   “好的。”顾男神温柔地笑了笑,果断下了马车自己一个人朝着大路进发,惆怅之色荡然无存。身后谢茕歌喊了一声:“男神去哪儿?”   “方城。”   她恍然大悟,连忙下了马车跟上去:“走着去吗?这么愚蠢的方法,我只想说……带上我好吗?”   ……   暖风吹得花千树,燕妮转出天籁音。   这是初春,充满希望的时节。   这三个多月来鱼玄机每天都会在咸宜观门口伫立一会儿,那越来越纤弱的背影成了绿翘眼中每日必有的风景,但她并不欣赏。因为她已经二九年华,长得越发婷婷俏丽,眼中的柔情可以溢出水来,将鱼玄机的妩媚学了个七八成,但凡她下山采买物品时经过的地方鲜少有人不用爱慕的眼神看着她。   可是她只要一回到咸宜观中,这种优越感就荡然无存,在鱼玄机绝色妖娆的映衬下,她更像一朵籍籍无名的野花,毫不引人注意。   每日进观的那些名士高官没有一个人会注意她,最可恶的是,连她一直痴恋的那位潇洒乐师陈韪也拜倒在鱼玄机的道袍下!   想当初在宴会上初见陈韪时他一双风流多情的眸眼,飘逸夺目的紫衣,绵长动人的琴技,温润含笑的气度无不使人为他疯狂,但是!他居然也看上鱼玄机这个脚踏N条船的船夫女人了!   简直不能忍!她鱼玄机到底有什么好!   不就是比她长得漂亮点,诗书比她读得多了点吗?!   这样一个笑得虚情假意更多时候喜欢哭丧着一张脸装忧郁装清高的女人,陈韪你怎么会喜欢……   绿翘每日的恨意有增无减,尤其昨晚看见他们俩进了卧房一整夜才出来的时候,她心里小火山就已经爆发了。今天又看到鱼玄机站在大门口,她走了上去轻声地问:“真人,别看了,这都三个多月了,要是有消息早该来了。”   鱼玄机打了个冷颤,不知是不是因为清晨有点冷而自己又穿得单薄的缘故。   “你说得对。”   嘴上这么说着但她还是又站了一会儿,见时辰差不多了这才回房换了衣服出来,对绿翘说:“今日我要出门参加一个诗会,不知道什么时辰才会回来。如果陈韪来找我的话,就告诉他我的去向。”   绿翘笼在袖中的手指握成了拳,低头应道:“是,我记得了。”   鱼玄机放心出了门,走的时候似乎心情不太好,不过她心情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过就是今天比较明显,没什么好奇怪的。   偏正午的时候,陈韪果然来了。   绿翘今日穿得明艳中带些魅惑,脸上的妆容也是精心打扮的,一听见敲门声便搔首弄姿上去了,那盈盈荡漾的眼波瞬间吸引了陈韪的目光,他含笑问道:“绿翘姑娘今天真是好看的紧。嗯……你家真人呢?”   一听他这么称赞,绿翘脸上绯红,娇羞地回答:“多谢陈公子谬赞,真人出门去了,不知几时才能回来……陈公子要不先进来坐坐吧?”   接到她暗示性的眼神,陈韪心中有了底,也是笑得更加多情,上前一步搂住绿翘缓缓关上了背后的大门。   绿翘忙道:“去我房里……”   “你说了算,这么快就等不及了吗……”陈韪吻着她,两人快步进了房间。   午后阳光温暖,屋内颠鸾倒凤已完毕。   绿翘送走了陈韪没多大会儿,心情还十分愉悦小鹿乱撞的时候,鱼玄机一身酒气回来了。   脸色难看得像是当初温庭筠告诉她自己有夫人了一样。   “真人这是怎么了?怎么喝了这么多酒?”绿翘努力表现出担心迎了上去扶住她,这时候能感觉到她的体重其实很轻。   歪歪斜斜扶回了房中,鱼玄机挥袖推开了绿翘的搀扶,她其实没有醉得那么狠,不过是她自己不想清醒罢了。   “陈韪呢?来过吗?”   绿翘一听见这个名字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低下头有些小声地回答:“陈乐师中午的时候来过了,我按照真人的吩咐告诉了他您的去向,他听完之后’嗯‘了一声就走了。”   “没有留下别的话吗?”   “没有。”   鱼玄机开始觉得不对劲,往常她即便出门了,陈韪也会在咸宜观中等着她,今天怎么突然什么话也不说就走了?她眼神飘下去,绿翘头发有些散乱,脸色绯红呼吸急促……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瞬间凌厉起来,一拍书桌大喝道:“绿翘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我说谎!”   “真人冤枉,我没有撒谎啊!”绿翘脸色有些发白,辩解的语气也比较慌张。   鱼玄机更加确定,本来她今天心情就不好,再加上诗会上受了点刺激心情更加暴躁,此时再遇上这档子事她直接火冒三丈,上前一把撕了绿翘的衣服,果不其然,那白皙的胸口上明晃晃地印着牙齿印。   这是陈韪的特殊癖好,他喜欢在女子的胸口上做文章。   “还敢狡辩?!”鱼玄机抬手一巴掌打在绿翘脸上,后者有些站立不稳顺势扑倒在地上去,匆忙绾好的头发也随之散落下来,好不狼狈。   绿翘知道纸包不住火了,索性豁出去瞪着鱼玄机骂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么德行?你觉得你与那些倚门卖笑的风尘女子有区别吗?我呸!难怪你老师温庭筠也不要你,他怕是早就看出了你这性子,所以看不上你,就你蠢还非要没脸没皮往上贴——不是我说,就你每天还对那封信抱着幻想呢?人说不定早就不想搭理你了,所以才没有回信给你!你这么脏,我要是温庭筠,我也……”   鱼玄机癫狂了,冲上去揪着绿翘的头发对着墙壁就是一阵死磕,那鲜血大片大片地流淌下来。   说谁也不能说温庭筠,那是她心中最后的圣地。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改了个书名,封面还没来得及换,你们不要见怪啊……我突然想到了一个小剧场!   鱼玄机:卧槽,你敢跟我提温庭筠,那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你知道伐?   绿翘:我知故我说,不说不会死。   鱼玄机邪魅一笑:这可是你自找的!   绿翘:你想做什么……不要,不要啊……   为什么这个画风突然就清奇了起来,好像在朝着霸道总裁的方向发展……   ☆、长相思(五)   等到她磕得没有力气了才“噗通”一声松开早已经断绝生机的绿翘,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那微醉的神智也在这一刻清醒过来。鱼玄机看了绿翘一眼,身后靠着的那面墙被血染的猩红。   伸手探了探绿翘的鼻息,果然已经没有动静,身上也渐渐冰凉。   鱼玄机虽然早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可得知自己真的杀了人,她还是免不了有一丝心悸。而后是连连冷笑,左右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念想了,杀了就杀了吧,要赔钱要赔命都无所谓。说不准自己死了他在哪一天突然经过她的坟前还能想起她来——   哦,她忘了,没有人会给她收尸。   更何来坟墓一说?   鱼玄机坐在绿翘的尸体旁边沉默了许久,她想到了以往的种种,如浮光掠影一般飘过她眼前,各色人物的嘴脸一一呈现,最后定格在那一年她十岁初见他时的调侃。   杨柳岸边,溪水澹澹。   “幼薇,我做你老师好吗?”温飞卿出于爱才之心动了收徒的意思,他笑得温和,即便长相稍显粗鄙,但那柔和的气度非同凡响。   鱼幼薇想了想,笑弯了眼睛:“好是好,可是你长得太丑了点。”   温飞卿一愣,随即摸了摸她的头,无奈地回答:“其实我也不愿意长这么丑。”   转眼已经过了十四年。   鱼玄机瘪了瘪嘴爬起来收拾犯罪现场,将绿翘的尸体埋在了后院墙角那颗紫藤花下,又打来水将墙上地面的血渍都冲得干干净净,又撒上了浓郁的香料,这才出门将这间屋子锁起来,烧了身上的道袍。   陈韪自和绿翘偷欢之后有两天没有来咸宜观,大约是心虚。终于第三天的时候提着礼物来了,笑得一如既往的风流多情,见鱼玄机脸色没有异样地让他进去,他顿时松了口气。   又磨蹭了一会儿,陈韪见这观中只有鱼玄机一人,不由奇怪地问:“绿翘呢,怎么也没见她来伺候你?”   鱼玄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嗤笑道:“弄春潮走了。”   陈韪脸色一滞,尴尬地打了个哈哈,没敢再问。   ……   谢茕歌和顾男神历经千辛万苦,途中还走错了好几次方向,终于在梨花开时节到了南阳方城,说起来都是一阵心酸。趁着现在桃花还只有花苞,没准儿顺利的话请温飞卿雇个脚程快的马车回到长安还能赶上几天桃花开。   也算没失信于鱼玄机吧。   进了方城城门谢茕歌就一路奔着温飞卿家的住址去了,他住在郊外别墅,还有一段路。   只是苦了顾男神,一方面要躲避行人撞到他,一方面还洁癖发作,幸亏是小县城没多少人这个时间段还在街上游荡,不然他只能蹲在城门根儿等她出来了。   “姑娘,要是你劝说不动他对鱼玄机表露心迹怎么办?要硬扛吗?”顾男神看着谢茕歌行走得那样潇洒随意,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只好人为制造一点麻烦——这大约就是所谓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吧。   谢茕歌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仍然气定神闲朝前走。   等到顾男神第二次发问的时候,她才轻飘飘地回答:“别惹我,你小心我要是突然肚子疼被诊出有喜了……”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冷笑着留给顾男神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顾男神立刻心领神会,严肃了脸色不再多说一句废话。   出了城郊,很快就看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温庭筠的院子很好认,因为那块地界也就他一户人家。   谢茕歌走上前敲了敲门,高声询问道:“温先生在家吗?”   屋内传出一个清雅的男人声音,听上去年纪有些大,应该是知天命的年纪:“谁?”   同时他走了出来打开了院门,疑惑地打量了一眼谢茕歌,再次重复问道:“姑娘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   温飞卿的确长得难看,还老,华发稀疏,灰衣布鞋,然而那股流畅的韵味不必外表的修饰就扑面而来,刹那让人觉得亲和儒雅。   谢茕歌凝了凝神,笑着从怀疑里拿出那封信递了过去,说道:“温先生,我是从长安过来的,这是鱼玄机真人托我给您送来的信。”   她不知道那上面鱼玄机写了什么,她只看到拆开信封看完信的温飞卿双眼泛红,那略显浑浊的双眼里痛苦至极。当年鱼幼薇跟他表白的时候,他不是不动心,只是碍于外界种种原因和自身的自卑,他没有迈出那一步,而是介绍了别的人给她。   但即便这样,他也忘不掉。   “她怎么样?”   “她很想你。”   然而温飞卿沉默了一会儿居然表示他无话可说,谢茕歌可以走了!   走个毛线!   “你不跟我一起回长安?”谢茕歌简直震惊得一脸鼻血,好不容易她良心发现要撮合一对吧,居然男一号还不乐意,地球果然太危险了。   “我年纪大了,不想动了。”   温飞卿轻笑着将信折好放进自己怀里,坚定地回答:“教她还俗吧,找个好人家嫁了,忘了我。”   他已经五十的年纪,活不了多久了,可是她风华正茂,跟了他白白蹉跎了岁月,十多年以后年事已高而他亦离开人世,她的日子更难过吧。   不能害了她。   谢茕歌看出来他的心思,皱眉反问:“你当所有人都会像你一样珍惜她吗?你得知道,在长安,她的名声没那么好。”   而这一切,不说全是他造成的,但他也脱不了干系吧。   温飞卿眼神游离在庭外那颗梨花树上,无奈地说:“我知道,可是我也没办法。这句话真是很懦弱。”   “那么你是打定主意不肯接受她了?”   谢茕歌气愤不已,这男人真是死脑筋倔脾气,说不通——她回头瞪了一眼顾男神,叫你这张乌鸦嘴乱说话!   顾男神轻笑着无辜地与她对视一眼,片刻还是被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逼得心虚了,不自然地咳了一声,仰头去看蓝天白云。   温飞卿转身进屋草成了一首和诗叠好递给她,说道:“她会明白我的意思的,麻烦姑娘了。”   “……我免费送你一句话,你知道为什么乌龟会流泪吗?”   谢茕歌临走前忍不住问了他,他很自然地摇了摇头,一脸疑惑。   “因为它被自己蠢哭了。”   温飞卿看着谢茕歌远走的背影,失笑地摇摇头,关上门进了屋里去,没过多久一阵酒气就从屋子里飘了出来。   三月二十日。   桃花尽。   有客人来咸宜观玩赏时突然发现有一大群苍蝇环绕在墙角那颗紫藤花下,怎么驱赶都驱赶不走。客人走近了一看,是一片松过的土,并没有什么脏东西撒在这里,但客人又的确嗅到一股腐烂的臭味。   客人好奇,折了一枝树干在那片松过的土上刨了两下,陡然一节女子衣袖露了出来。他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丢了树枝慌慌张张就跑回城中报了案。   鱼玄机打开大门看到方才不声不响离开的那个客人领着一群衙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大约是绿翘被发现了。   她并不惊慌,甚至还带着一丝解脱的笑容,端得是眉目生姿,风情万种。   衙役很快挖出了绿翘的尸体,已经大部分腐烂,但从她的外形打扮上看还是能一眼认出这就是咸宜观消失已久的那个奴婢绿翘。   “跟我们走一趟吧!”衙役捂着鼻子将尸体抬了出去,顺便押走了鱼玄机。   升堂的时候不偏不倚鱼玄机正好认识那个堂上正襟危坐的京兆官员,不是裴澄又是谁?   这时候的裴澄可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意思,反而每一句问话都在将鱼玄机往故意杀人的罪名上引导,原本按照律法若是失手责打奴婢下人致死是只要赔钱就可以的,但故意杀人就不一样了,那必须要砍头。   鱼玄机冷笑不已,幸好那时候没有接受他,这样肚量狭小的人即便一时怜惜你以后也不会幸福的。   她索性懒得跟他废话痛痛快快按照他的意思全部招了,一丝没有隐瞒。   但奇怪裴澄并没有当堂给她定下死罪,只说明日再审。   鱼玄机被押进了牢里,那夜月光明亮,谢茕歌和顾男神还没有回到长安城。深夜时分裴澄一身官服踏进了牢里,走过幽森的夹道停在鱼玄机的牢门前,他笑得很得意,带着施舍的语气问道:“玄机,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会是这种方式这样的地点。你知道你今天堂上说的那些话会是什么下场吗?必死无疑!”   鱼玄机看了他一眼,冷冷一勾唇什么话都没说。   裴澄以为她怕了,复又说道:“如果你肯答应我做我的妾室,以后只爱我一个人,我就有办法保你无恙!如何?这也是我没有直接给你定罪的原因,念在我们过往的情分上,我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想清楚。”   他们过往……哪来的情分?   鱼玄机差点没笑出声,她冲裴澄勾了勾手指,后者立刻眉飞色舞凑到牢门边去,只听她婉转迷人的声音无情地说道:“这一生我鱼玄机只爱温飞卿一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长相思(六)   “大胆!鱼玄机你……”裴澄恼羞成怒,看着鱼玄机讥讽的神色差点忍不住一把掐死她,过了一会儿他直起身板怒极反笑,连连点头:“好,好——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本官就成全你,回头到黄泉路上跟你的温飞卿恩爱去吧!”   说完裴澄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只剩鱼玄机一人跪坐在冰凉的牢房里,她仰头看了一夜霜白的月光。   第二日升堂,裴澄果然只是草草问了两句便拿了供词给她画押。   两日后菜午时三刻市场门口处斩,回天无力。   谢茕歌就是在那一天赶回长安城的,沿路听闻鱼玄机将要被处斩的消息她简直心都拔凉拔凉的,但愿还能来得及吧。果然天遂人愿,刚好就在砍头的那一刹那,谢茕歌和顾男神赶到了菜市场门口。   台上被紧紧捆住四肢的鱼玄机脸色一直漠然,即便身前万千百姓高声叫好,唾骂不已,她也并没有一丁点在意。然而当她眼神流转看见一脸焦急正在往人群中挤进来的谢茕歌时,瞬间激动了起来,她想说话。   “咔嚓。”一声。   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那原本鲜活妖娆的头颅被利落地一刀砍下,鲜血飞溅长发凌乱裹在断裂的脖子上,染成了红色。   不知是不是错觉,鱼玄机死前最后一刻,她看到人群外孤身立着一人,麻衣如雪,木屐墨发,不似凡人,恍如神袛。   台下有惊叫声此起彼伏,纷纷捂眼转身作呕。   只有谢茕歌愣在原地停止了所有动作,静静地看着那半截无头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她眨也不眨一下,眼神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翻涌。   随后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她快速冲上台去,背起鱼玄机的尸体,抱过那颗还在滴血的头颅一句话也不说,努力走得更快。   监斩官有些意外,不过他也没有阻止,大约这是鱼玄机的亲戚来认领尸体吧,他见得多了。   ……   这是一座破庙,外面春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还有惊雷划过夜空,照得庙里发亮。   现在是三月二十九日晚。   谢茕歌身前有火堆熊熊燃烧着,不止是柴火,还有别的什么东西。她静静地看着,脸上带起了笑意。   顾西决走过来看了看,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肯定,他问:“你在烧什么?”   “还能有什么可烧的?”她神情不变反问一句。   顾男神又仔细看了一眼即将全部化为灰烬的东西,眯起眼睛说道:“是他给鱼玄机的信?你居然给烧了?”   谢茕歌斜了他一眼,回头看了看身后静静躺着的那具身体毫无动静这才回过头来,无赖地笑着回答:“嗨,这还不是因为没有引火的东西,故而只能牺牲一下啦。”   他没有反驳,但是他知道没那么简单,她明显是刻意为之。   “六天了。”   听到她的感叹,顾男神顿了一下,也重复了一遍:“是的,六天了。”   屋外又是一道惊雷劈过,那声音震得谢茕歌小脸苍白,她莫名想到完不成任务就要劳烦雷公用这种方式送她去投胎。于是她抓紧了领口的衣襟说道:“系统说使用了复原能力,她只要七天就能醒过来了!明天……”   明天是鱼玄机的头七,也是她重获新生之日。   “嗯。”顾男神迎着温暖的火光偏头去看她,顿了顿他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把衣领拽得那么紧?”   他穿得还要少,再加上已经是春天了,又烤着火,有那么冷吗?   但是谢茕歌贱贱地笑了一下,说道:“这不是你在吗,像你这样的成年男子与我这样的妙龄少女春夜冷雨独处一室,很容易就天雷勾地火了。尤其你还有前科,觊觎我美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当然要提防着点。”   顾男神痛苦地闭上了眼,满脸绝望悔恨。   四月十八。   南阳方城里驶来了一辆马车,看方向直直地朝着城郊而去。   而城郊那独树一帜的院落大门紧闭,主人不在家。   “……车钱果然还是要倒贴吗!”谢茕歌下了马车愤愤地说了一句,看着面前那紧锁的院门十分不甘心。   侧重点似乎有哪里不对……顾男神木然站在旁边没有说话。   自从那一夜之后他越来越不想跟她说话了,这其实是出于为他心脏健康的考虑,因为他发现每次同这位姑娘说话,超不过三句话风就得变。   果然已经不能好好聊天了。   车帘又是一挑,一名鹅黄色长裙的女子也走了下来,果断付了车钱然后回答:“又不是让你出钱,你心疼什么?”   “不知道,大约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太大,我一时接受不了吧。”谢茕歌叹了口气,上回也是没给钱让她坐车。   昨晚温庭筠又烂醉在酒窖,今晨酒醒才出了小店恍恍惚惚地往回走。   他是四月初才知道她的事,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他也快死了。   全身上下都痛,可是哭不出来。   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初说什么也要回长安把她追回来。   快到晌午的时候温庭筠才回来,远远望见他身影鹅黄色女子就有点把持不住,得亏谢茕歌一把拉住她:“镇定,镇定!”   但是他没有直接走上前来。   温庭筠停在三尺外一动不动,他望着谢茕歌旁边那名面容妩媚的女子,不敢眨一下眼睛。   幻觉吗?   他开口唤了一声,沧桑的声音在发抖:“玄机?”   鹅黄色长裙女子终于笑了起来,身后的花朵使了眼色,风情都凝聚在她的眼角。她走近了两步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叫玄机。”   温庭筠一愣,随即又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虞有贤。”   他听了这个回答沉默了一瞬,终于迈出那一步走到虞有贤身前,柔和深情的目光描绘过她脸上每一寸肌肤,最后他问:“虞有贤姑娘,我可以娶你做温夫人吗?”   虞有贤妩媚一笑,纤细的手掌与温庭筠十指相扣。   她回答:“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   ……   事后系统先生大肆夸奖了一番谢茕歌,夸得她都有些飘飘然,好在没有神智尽失,趁热打铁开始抽奖励。一贯手黑的谢姑娘这次抽到了一个防御系的能力,但是她很想不通。   她不是想不通她怎么又没有抽到攻击系,而是想不通为毛“辟谷”这个能力是防御系?!   系统的官方解释是孟婆女士乐意。顺带提醒她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毕竟恋爱中的女子智商为零,失恋中的女子神志不清。   于是谢茕歌原谅了她。   后来喝过喜酒她要走的时候又回想起那一天两人重逢,手拉手完全没有看到她一样地进了院子然后又关门这件事,不由得黑着脸问顾男神,她这是不是存在感不强,被无视了?   顾男神毫不犹豫地补了一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谁让你长得不如人呢。   “你眼瞎吗?”谢茕歌点开任务栏顺手点了第三个任务,熟悉的白光又闪现出来刷了刷存在感。   顾男神揪住了她的衣袖,微微一笑,温柔一如杨柳风:“我不瞎。”   “哦?此话怎讲?”   白光包裹了两人,炫目中看不清人影,只有声音传了出来。   顾男神回答:“我没有看上姑娘就是最好的证明。”   “……滚。” 作者有话要说:  谢茕歌:听说你嫌我长得丑?   顾男神: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谢茕歌冷笑:不好意思,我是女主,你注定要眼瞎看上我的。   昨天作者君没能抵抗住感冒这个小贱人的偷袭,被她强上了,所以没有力气来更新,大家原谅我!同时也请大家多穿衣服,不要给感冒这个没有节操的东西可乘之机。   鱼玄机的故事完结啦,照例是要贴上历史的,但是我发现这两人的史料有很大出入,就比如温庭筠生猝年就有很大争议,一说801-866,一说812-866,还有一说824-870,鱼玄机的史料不多,更加扑朔迷离,在此我就不贴上来误人子弟了,不过史料上最后两人没有在一起,希望这个结局不会有人喷我……有兴趣的姑娘可以自己去多方查阅一下,么么哒。   另下一个故事是刘令娴~   ☆、美人曲(一)   南朝梁武帝普通四年,山东郯城初夏,光宅寺香火旺盛,香客络绎不绝。   虽然近年来天子大肆提倡佛教,但这光宅寺以前隐在深山里,落叶积石瓦,门开两面风,倒并不出名,人迹稀少。现在突然客流量多了起来主要是因为此前有一名官太太来此作了一首颇有把玩意味的诗,诗名以寺庙名称命名,故而使得光宅寺名声大噪。   诗文如下:长廊欣目送,广殿悦逢迎。何当曲房里,幽隐无人声。   ——《光宅寺》   诗文透出一抹浓浓的贵妇人勇追帅和尚的高尚情操,引发一阵贵族宫内人士的热议,一幅动人画卷徐徐展开,在一个日光晴好的日子里,美丽的贵妇人要走了,一个年轻的帅和尚对着她挤眉弄眼,贵妇人十分欣喜,尾随帅和尚进了禅房,至于在禅房里干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尤其这首诗还出自当朝尚书左仆射(相当于宰相)徐勉之子徐悱之妻刘令娴之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传言有人将这首诗拿到徐悱面前去念,问他什么意见,他风流一笑,一展低扇说道:“知君自浪子,奈妾亦倡家。”   他的意思说我是个风流才子,我媳妇是朵交际花,我们俩正好相配,各玩各的,谁也不干涉谁多好。   于是所有人都无言以对了。   正因为这首诗,光宅寺才一时香火旺盛,也不知道是来烧香拜佛的呢还是来看帅和尚的呢。   谢茕歌落地的一瞬间立刻打量四周环境,任务她已经很清楚了,就是要努力使刘令娴和徐悱患难……见真情嘛,其实见真情这三个字可以抹杀的,但得知两人大概的状况之后她思来想去似乎只有以身犯险慷慨就义这一条路才能成功了,没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也要踏上小三这条不归路,说起来也是凄凄而惶啊。   这里绿树成荫,小路纵横,花草杂错间朦胧不远处有几间古屋很是清净。当身后回荡起悠扬宁静的钟声时,她大约可以确定这就是那座光宅寺的后院差不离。   顾男神看见她脸上的神态一直很平静祥和,丝毫没有要再次干一件缺德事的自责和忏悔,甚至连怨念都没有。他很诧异,走近了几步才发现她满脸隐隐约约都写着一个“滚”字……   “二位大人,这再往前去就是寺里老禅师清净修行的地方了,要不咱们止步再去别处转转?”一个绵然的男人声音透着谄媚的逢迎,言语之间尽是讨好和小心翼翼。   另一个男声响起来,年岁似乎有些大,但声音很有沉稳的磁性:“那倒是不好打扰。时辰也不早了,敬业,我看我们就先回府吧?”   谢茕歌与顾男神早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就跟过去了,那些人离得不远,转一个弯就能看见了。此一行一共有七人,四个小厮跟在后面,一个像是解说员的男子满脸笑意,而在他身前则是两名并肩而行的公子,锦衣华服,玉冠墨发,背影也芝兰玉树,风流潇洒。   月华白衣的青年男子手执折扇摇了两下,露出了笑容:“遵命,中书通事舍人大人。”   “你别来打趣我,位高任重,我能做到这一步也是离不开令尊的提携,受之有愧啊。”这位位极人臣,势倾天下,仅在徐勉之下的中书通事舍人自然是裴子野,而他身旁这位字“敬业”的,无疑便是这次的男一号,太子舍人掌书记之职的徐悱。   初见徐悱,谢茕歌简直要被他的隽雅气度所折服,尤其那丰肌清骨,渐欲迷人眼的眉眼。顾男神不一样,他在不被她刺激的时候神态气质都太出尘脱俗,给人惊鸿飘渺之感,并不如徐悱来得真实。   徐悱一面往回走,一面拍了拍裴子野的肩,真诚赞道:“天下谁人不知子野的高才,不必过谦,你当得起。”   此时那名解说员先生也趁机拍马屁说:“裴大人学富五车文采过人,若是您都当不起那谁还当得起这个职位啊!”   徐悱点头笑了笑,裴子野没有说话。   “徐公子——”   谢茕歌理了理衣襟,露出一副泫然欲泣,哀怨凄婉的表情,怯怯地唤了一声,成功引得前面七人一起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裴子野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给了徐悱一个暧昧的眼神。   徐悱一声轻笑,摇着纸扇走上前来问道:“姑娘何人?是在叫在下么?”   谢茕歌眼中有雾气氤氲,迷离动人,她羞涩地点了点头,语气作悲伤状:“徐公子,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谢茕歌吗?”   旁边顾男神顿时脸色跟吃了过期地沟油一样乌黑乌黑的。   徐悱一愣,他不记得大明湖畔,也不记得谢茕歌啊……但看这位姑娘的样子似乎确有其事,难道是自己无意间的多情一笔,随后不记得了?也是有可能的。   “这个……姑娘姓谢?”   “徐公子,你难道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吗?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这些你都不记得了吗?你还说要娶我为妻的!”谢茕歌这一刻突然琼瑶女主附体,演什么像什么,把一个弃妇演得栩栩如生。   顾男神实在不忍再看,他劝道:“姑娘,你放过《还珠格格》吧,它还是个孩子。”   说完,顾男神从她潋滟的眉眼中看到了反馈的信息,七个大字迎风招展:“那我就是个婴儿。”   徐悱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眯了眯眼又轻笑起来:“好吧,不瞒姑娘,在下的确不记得了,且府中已有妻室,怕是不能履行诺言娶姑娘为妻了,还望海涵。”   谢茕歌暗搓搓掐了自己一把,双眼立刻泛红,痛不欲生:“那我呢,徐公子你打算把我怎么办?我不远千里迢迢独身一人找来郯城,只为你离别时的那一次承诺……嘤嘤嘤……我的命怎么这么苦……”   顾男神在旁边看得都快吐了,心中无限同情徐悱,被谢姑娘讹上也是怪可怜的。   徐悱头疼,他想伸手去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但手停在半空中顿了一下,还是放在她略低的头上抚了抚,柔顺的长发如匹练一般,只听到他无奈地说:“谢姑娘,一切是在下的错,你就不要再伤心了。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若谢姑娘不嫌弃,就先与在下回府上再说可好?”   谢茕歌抬眸,眼前的徐悱轻袍缓带,缱绻缠绵,谦谦风度尽显无疑。   “也好,徐公子说什么都好。”她眨眼破涕为笑,跟在徐悱身后走上前去,四位小厮倒还见怪不怪,毕竟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只是仍然忍不住多瞟了几眼,这一次这位谢姑娘美得惊人,像是天上下来的神仙,看来夫人的地位有点危险。   解说员先生一头雾水,不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件事情比较好,索性也只能保持缄默不多嘴。   裴子野探究的眼神在谢茕歌身上转了转,随即收回来又看向徐悱,后者报以一个柔和的失笑。   顾男神轻飘飘地跟了上来,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深邃,那一身麻衣皎如月光皑如白雪,幽幽的清竹香浮泛在空气中让她为之侧目。   她无声询问:“怎么?”   顾男神没有笑容,严肃的目光盯在她脸上,一字一句地说出口:“我希望姑娘不要太过分。”   谢茕歌耸了耸肩,无所谓地笑了笑又问道:“什么才叫不过分?我何时在意并且满足过你的愿望了吗男神?”   “……”   好心塞,这样的反击干得太漂亮,他竟无言以对。   顾男神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回答:“姑娘,过不过分你摸着良心自己掂量吧,平白拆散一对儿夫妻只为了你能活着,实在是有些自私。”   谢茕歌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快要出了光宅寺的大门,她这才缓缓回头,对着顾男神竖起了中指。   “我就自私怎么着,不服?来咬我呀!”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决定奔着长篇故事去,所以每个故事都会很长了……大家不要介意,这样更利于塑造人物和故事发展……么么么哒!   ☆、美人曲(二)   “你挑衅我也没用,你知道我不会来咬你的姑娘,我是斯文神,而且我怕你就此……”   她临走前打断他耻笑道:“少废话,有种别怂!”   顾男神突然感受到了来自世界满满的恶意。   由于马车上有别人的缘故,顾男神无法一起上去,于是他只能目送谢茕歌莞尔一笑将手递给马车上的徐悱,徐公子笑着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了上去,随后车帘放下马车渐渐走远。顾男神顿时感慨万千: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要规劝谢姑娘回头兮,此任务实在太艰巨。   感叹到这里,他“咦”了一声,好像有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他皱着眉头眺望了一圈恍然大悟,卧槽!马车走了!他怎么追上去!别人看不见他听不到他说话,连问路这种方法都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万马奔腾碾碎肝胆,西风独自凉。   ……   裴子野,徐悱和谢茕歌三人坐在同一辆宽敞精致的马车里,一点也不显得拥挤,只是气氛比较尴尬。   这时候裴子野眼神落在她身上,笑着开了口:“谢姑娘看起来似乎年龄不大?”   谢茕歌知道他是想套话来看看有没有破绽,但这不要紧,漏洞百出也没关系,她只要能成功混到徐悱和刘令娴两人中间就好了,又不是真的要做徐夫人。是以她点头回答:“是的,今生年方十九。”   “哦?那谢姑娘是什么时候同敬业遇上的?在那个……大明湖畔遇见的吗?”   “嗯!”   谢茕歌机智地点了一下头,目光笃定。   裴子野脸色开始高深莫测起来,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毕竟是知天命的年纪,看人看得多了,那双眼睛就显得格外睿智而犀利,让人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他来不及多说什么,徐悱就已经接口:“谢姑娘,大明湖畔在哪里?在下倒真是没什么印象了。”   谢茕歌表情瞬间又哀怨起来,凄然道:“徐公子你这个负心汉薄情郎,大明湖胖在山东济南,连这你也忘了吗?你忘了也就罢了,只是你怎么能连我也一块儿忘了?你曾说你就是忘了自己是谁你也绝不会忘记我的!”   她目光愤愤然,好像真有那么回事儿。   徐悱与裴子野对视一眼,两人都翻了个白眼,徐悱耐心解释:“谢姑娘你会不会是认错人了?依照你话语中的意思在下当是对你非常情深意重刻骨铭心的,而且你又这样年轻想必这些事也没有过去多久,再加上你的容色倾城令人见之不忘,在下不可能一点印象也没有的。话说回来在下也不记得曾生过什么大病忘记了一些人事,思来想去也只能是姑娘可能认错人了。或者是那人骗了你吧?”   谢茕歌闭上双眼,安静了许久再睁开时已是满目寂然伤心欲绝,看得两人一愣一愣的。   “徐公子,前世里你我山盟海誓天涯相随,后来你一去不回头死在了外面,我亦尾随你共赴黄泉。我在地府里等了你两百年,终于等到你转世投胎,可是没想到你再回来时已经眼疾手快娶了别人做妻子,甚至对我连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你眼里的试探与怀疑让我沉痛五内,你怎么对得起我?”   “……谢姑娘在跟徐某开玩笑吗?”徐悱越听越无语,还扯出前世地府来了,他要相信就见鬼了!   谢茕歌温柔地伸手握起徐悱的手,徐悱眼皮一跳眸色伸了伸想挣脱开来,但无奈她握得死紧青筋都要露出来了,强迫着把徐公子的手放到了自己肩上,对,没错是肩上,她说:“徐公子我怎么会跟你开玩笑,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你摸摸,你摸摸!你感受到我炙热跳动的心脏了吗?”   摸个毛啊,谁特么心脏长肩上?!   徐悱的右手被她死死按在肩上抽不出来,最后他索性温柔一笑,坐到谢茕歌身边去,另一只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激起一片疙瘩,低沉的嗓音带着多情的特性说道:“谢姑娘,心脏可不在这个地方,要在下来告诉你心脏在哪里吗?嗯?”   裴子野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提醒徐悱注意尺度。   谢茕歌表情也凝固了一刹那,他靠近的时候身上带着墨香,倒是符合他的身份。顿了顿她变得十分温柔,深沉地回答:“心脏在你我的眼里。”   “……谢姑娘你厉害,徐某甘拜下风。”   徐悱愣了一瞬,随即坦然笑了笑抽回了双手移了开去,裴子野见状干脆挑明了问:“谢姑娘从哪里来前世有什么故事我们都不关心,裴某只想问姑娘这样接近敬业有什么目的?”   谢茕歌刚要回答,他却瞬间截断了她的后路笑得很奸诈:“谢姑娘不要说前世与敬业有缘未了,这种鬼话裴某还是不会相信的。”   “那裴先生就当我只想蹭吃蹭喝好了……这有问题吗?”   她说得太理所当然,以至于裴子野一时无法反驳,徐悱看她良久,忽然一展低扇眨了眨眼对她说道:“蹭吃蹭喝也行,徐某可以不追究谢姑娘的目的,不过,这需要谢姑娘帮一个小忙。”   谢茕歌笑得很欢快,点头道:“交易什么的我最喜欢了。徐公子请说——早知道你也对我有需求的话,我何苦还要逼死那些脑细胞来编造一个一戳就破的前世今生人鬼情未了呢!”    徐悱又呆了一呆,脑细胞是什么?怎么就被她逼死了?……不过这不是重点,他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小声告诉她:“你帮我……”   一边说谢茕歌还不时点头顺便拿古怪的眼光瞟了瞟裴子野,把他脸色看得十分心虚,他皱眉问道:“谢姑娘为什么这么看着裴某?”   她对徐悱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才冷笑着回答:“我就随便看看,你心虚什么?”   说完她示意徐悱可以继续,于是徐悱对着裴子野笑了一下又低头对谢茕歌窃窃私语起来,并且一脸茫然和不悦的裴先生发现谢茕歌仍然在用那种眼神看他,顿时觉得背后凉嗖嗖的。   等到两人终于相视一笑交易确定之后,裴子野还是忍不住问了徐悱:“敬业,你和谢姑娘之间的事不会是要扯到我身上来吧?”   “怎么可能,子野别多想。”   徐悱随意地一笑,回答得毫无说服力,并且还有谢茕歌时有时无的目光扫射,裴子野总觉得他被阴了。   但事实上,这事情真的跟他无关啊!   谢茕歌看她只不过是因为她觉得这位裴子野先生恐怕有点被迫害妄想症!   她只是看了他几眼而已好么。   没过多久便到了徐府,徐悱和谢茕歌下车之前还十分礼貌地邀请裴子野去府里坐坐,但他一口回绝了,他一秒钟也不想在这两人的目光下多待。   门口有下人出来迎接,于是他们诧异地目睹了这样一幕。   二少爷下了马车后十分温柔地停在原地,紧接着一位天水青长裙美人掀帘而出,笑得端庄得体,清丽惊艳,顺便将手放到二少爷伸着的手里,顺势下了马车。   二少爷问道:“谢娘,可饿了么?我叫厨房多准备几道你喜欢的菜,这么远你还一人赶来真是让我心疼。”   天水青长裙美人摇了摇头,笑着回答:“能见到阿悱,我便不觉得累。”   下人们顿时大惊,二少爷生性风流多情,又长的一表人才,身边自然是不乏野花野草的,也曾有那么几位妙龄女子找上徐府门前来,可从来没有一位姑娘能让二少爷这么宠着,也从来没有一位姑娘长得这么美艳逼人。   这一回,二夫人再不对二少爷上点心那地位怕真的是岌岌可危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人都一个德行谁也不在意谁,要让二夫人对二少爷上心,还真是难。   “二少爷回来了……啊,这位姑娘是?”下人笑盈盈地迎了上去,目光不住地打量这位极有可能成为徐府其中一位女主子的姑娘,看样子似乎还不是很凶恶。   徐悱轻笑起来,眼睛里精明一闪而过,随即正式介绍到:“这位姑娘是谢娘,我外出时遇见的一位红颜知己,如今我把她接进府里住着,等过一段时间会给她名分,你们务必伺候好了,不得怠慢!”   果然是要入主徐府啊!   下人们纷纷应声,个个夸奖谢茕歌的美貌和气质,踏过门槛时徐悱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嗯……夫人呢?怎么没出来迎我。”   “夫人……”下人小心翼翼地觑了觑他的脸色似乎并无不悦这才继续说道:“夫人在后院里用午饭。”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前厅门口,他微一侧头细心地替她拉开椅子,又吩咐了人传饭,还特意说了几道菜名让人做来之后,才随口问道:“夫人不知道我这个时辰回来吗?”   下人脸色更难看了,面如土色地回答:“夫人知道……夫人说她边吃边等您,您自然会体谅她身体娇弱的。”   徐悱手一抖,目光无声迷离了几分。   谢茕歌看在眼里,乐在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曲(三)   前厅里的状况很快就兜兜转转传到了后院正在用午饭的刘令娴耳朵里,她嗤笑一声放下了筷子,仿佛饶有兴致一般询问这位谢娘的事情,但这些下人也不甚清楚,只能含含糊糊描述了一下,最后极言她貌美如花。   刘令娴美目停留在院外那一排栀子树上,有许多洁白的小花苞都鼓了起来,很快就要开放。而最顶上那两朵已经悄然盛开,迎着阳光,夺人眼球。   “谢……娘……”   她唇齿之间呢喃着这个名字,好似有些疑惑,这时候只听见院门外走进来的那个人影说道:“没想到刘夫人这样对我念念不忘,我真是情不自禁的有些感动呢。”   刘令娴回过头去打量来人,一袭青衣,一头长发,谈笑间仿佛眼前开出一片倾世桃花,美艳逼人。   她也笑着起身来,浅紫色的锦衣领口和袖口都绣着忘忧草,看来别样动人。   “这位姑娘想必就是谢娘了?我刚刚听说你的名字,哪来的念念不忘?”   谢茕歌迎上去,竟然极为亲昵大胆地一把勾搭上刘令娴美女的肩头,笑得很诡异:“刘夫人,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刘令娴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任她怎么意料也意料不到这位新出炉的徐悱新欢竟然这么“不拘小节”,好在她本身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很快镇定下来,也伸手一把搂住谢茕歌的小蛮腰,两人就以这种心惊肉跳的姿势互相对视。   “我的记忆力是真的没有你这样的人物。”   谢茕歌当然知道,她凑到刘令娴耳边去轻声说道:“那容我自我介绍一下,刘夫人你好,我叫谢茕歌,中文名红娘,英文名丘比特。现在我要拆散你和你夫君了哦,不谢!”   “……红娘为什么要拆散我和我夫君?”刘令娴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反问。   谢茕歌微微一抿唇,无比祥和仁慈地回答:“因为我的后台是孟婆,注定我要走一条迥然不同的红娘路。”   刘令娴嘴角抽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反正最后她收回手拍了拍谢茕歌的左肩,毫不在意地点头:“我知道了,那就麻烦谢娘了……依你之见,还需要多久才能把我们俩拆散?”   “刘夫人要是希望我快一点呢,就需要您也搭把手配合一下。”   于是——   第二天满郯城的人都传遍了,昨天徐府二少爷徐悱带回家一位红颜知己,名为谢娘,美貌异常,没想到徐府二夫人刘令娴非但不生气,反而也对谢娘一见钟情,开创女同先河,有诗为证:   两叶虽为赠,交情永未因。同心何处恨,栀子最关人。   ——《摘同心栀子赠谢娘因附此诗》   栀子在南朝意为“之子”,乃是代指恋人的意思,而刘令娴赠她栀子花还写入诗中,情义溢于言表。   郯城人民热爱八卦,听闻这个消息显得很激动,但是徐悱可一点也不高兴,一口气憋在心间,不上不下难受得慌。   他找来谢茕歌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茕歌惆怅地叹息了一声,揽镜自顾,整顿花钿回答他:“我本来按照你的意思是要去示威激起刘夫人的嫉妒的,但是没想到刘夫人见我美貌动人一见倾心,与我迅速坠入爱河,还亲手替我摘了这朵栀子戴在头上——阿悱,你看可漂亮吗?”   她故意把那朵纯白的栀子花凑到徐悱眼皮子底下去晃悠,徐悱刹那就是一阵气血上涌。   漂亮,漂亮个头啊!   他气急反笑:“谢姑娘,你难道忘了你可是答应了要帮我的。”   “我正在帮你呀。”   谢茕歌神秘的笑了笑,没有多说。   的确是正在帮你,只不过是正在帮你把你们拆散。   午饭时间徐悱特意邀请了刘令娴与谢茕歌一起用饭,下人们嗅到了硝烟弥漫的火药味,于是纷纷躲到安全区去。   “来,谢娘你最喜欢的清炒竹笋……”徐悱一筷子竹笋放到她碗里。   “来,谢娘你最喜欢的糖醋鱼……”刘令娴一筷子鱼肉放到她碗里。   谢茕歌温婉一笑,正要说点什么,不想这一对已经开始闹腾起来,徐悱又是一筷子菜放到她碗里,刘令娴也紧随其后,两人你来我往乐此不疲,纷纷打着“谢娘你最喜欢的XXXX”旗号给她夹菜,很快碗里就放不下了。   这不要紧,有的是办法,徐悱立刻叫人取来一个精致的碟子,于是新一轮夹菜大赛再次展开。   好幼稚啊!谢茕歌冷着眼神想,他们这样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当徐悱再次急不择菜夹了一块肥硕的炖猪蹄要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的时候,谢茕歌用筷子拦住了他:“谢谢阿悱,炖猪蹄不是我的菜,而是你最喜欢的菜,你多吃点吧,不用给我留。”   刘令娴抓住时机落井下石嘲笑了一声,徐悱脸色有些讪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刘令娴随即不再作怪。   三人气氛愉快地用完了饭,徐悱瞥一眼他的刘夫人又连忙搂过谢茕歌的肩,温柔缱绻地凝视她说道:“谢娘,我送你回房。”   门口处那个刚刚踏过门槛的颀长人影见到这个画面身体一震,愣在原地。   正是费尽心机终于找到徐府地址的顾男神。   谢茕歌没有看到他,只是低头做羞涩状:“那怎么好意思,令娴送我也是一样的。”   “令娴?”   徐悱嘴角一抽,刘令娴便一把拉过她,似笑非笑地回道:“夫君,谢娘与我是真心相爱的。你若真爱她,就放过我们怎么样?”   日光洒落下来,刘令娴的眉睫投下一片阴影,从而更加显现出她双眼中坚决的去意,热烈如火灼伤他温柔的笑意,那种笑容再也无法保持下去。   顿了顿他一展纸扇低低地一笑,问她:“你说真的吗——夫人?”   刘令娴眯起了眼睛,目光在他上翘的唇角那里转了一圈,握了握双手,拉起谢茕歌便离开。   临走前,她冰冷地留下一句话:“你永远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徐敬业,我最讨厌你这副轻佻的样子!”   因为他轻佻得就像在跟烟花女子调情一样,一点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   可是她真讨厌这个样子的徐悱,却又真舍不得彻底放弃。早在十四岁那年刘府后院里相遇的时候,她就已经喜欢这个多情公子喜欢到不可自拔。   当年草长莺飞春风来,她在跟一众丫鬟放风筝。   后来风筝缠绕上枝头再一拉,线便断了。刘令娴正沮丧,突然看到了那个手摇折扇风流写意的男子朝她走过来。   “怎么,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该不是妄图让我爬到树上去给你拿风筝吧?”   这个长得比她哥哥还要好看得多的男子言笑晏晏凑近了她,看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她挑眉说道:“君子成人之美,难道公子连这点忙也不肯帮吗?”   男子摇头:“我在武学功夫上可没有造诣,要是今天我爬上树去给你拿了风筝下来,我这一身衣裳和这半生美名就毁了。再说——那个风筝太丑了。”   刘令娴磨了磨牙,不悦道:“这样的风筝你都觉得丑,那什么你才觉得美?”   那男子温柔一笑,春风拂过他的衣袍。只听见他认真地说了一个字:“你。”   刘令娴眼中繁华春景亭台轩榭雕栏画栋刹那被他一字击溃。   她至此永远记得那一年的春天,有个男子名字叫做徐悱。   他一把折扇醉了一段风流香。   时间退回此刻。   刘令娴摇了摇头抛开杂念脚下走得更急,徐悱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背影朦胧,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了,严肃得让人生畏。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讨厌这样的自己了呢?   明明记得初见时她喜欢这样的自己不是吗?温柔多情风流轻佻,为了让她喜欢,自己保持这个形象保持了这么多年。   但是徐悱不开心,还有人比他更不开心。   顾男神站在门口僵硬地扭了扭脖子,没想到就短短一天,就迟到了一天!   谢姑娘这个祸害居然就已经把徐府里的这对天作之合搞得鸡飞狗跳互相埋怨了!那原本是多么恩爱的一对啊,她手脚真是过分麻利啊,表情真是揪心的坦然啊,他的存在感真是弱啊,居然直接被无视了啊……总之,谢茕歌!你太过分了!   顾男神脸眼神冷得像冰,寒气嗖嗖往外冒,他握了握拳,终于要发飙了。   撕逼干不过你,但业务能力可比你强的多,之前念你生活坎坷身不由己且还算有良知,就处处让着你,没想到竟然越发得寸进尺,拆散这个技能也越来越熟练了!   话不多说,go and see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茕歌:怪我咯?   顾男神:不怪你怪谁?姑娘,有种三更天台见!   谢茕歌:不约!叔叔我们不约!   顾男神:不约?我还看不上你呢!竟然叫我叔叔……   谢茕歌:你看不上我也怪我咯?那不涨收藏也怪我咯?   作者君:怪你过分美丽,活着都是一个错误。   ☆、美人曲(四)   徐府下人自此更加兢兢业业,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自从那位谢娘进府开始,二少爷与二夫人就势如水火彻底爆发了,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而今天二夫人更是说出“讨厌二少爷”这种话来,估计下一回交锋二少爷怕是一言不合就要“请”夫人出门了。   那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因为不论怎么说二夫人的爹好歹是前朝大司马从事中郎刘绘大人,而这位突然出现的红颜知己谢娘怕是毫无背景吧。   转眼到了晚上,谢茕歌美滋滋地就睡下了,按照这个势头发展,要不了一星期,他们两人就会再次爆发激烈冲突。然后自己再火上浇油灌输一下“我给你最好的疼爱是手放开”亦或者“爱他就要整死他”这种认知,那和离的结局必定逃不出她的五指山。   谢茕歌简直萌萌哒。   但是你知道像这种月黑风高的夜晚,一向是顾西决同学出场的好时机,他迈着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的步伐悄悄进入了刘令娴的梦中。   谢茕歌白天工作制造冲突,顾西决夜晚工作深入剖析,两人分工明确井水不犯河水又厮杀得你死我活,惨烈异常。   顾西决同学眼前一闪,置身白茫茫的一片雾气笼罩之中,四周什么都看不清楚,能见度低于三米。   标标准准的梦境模式。   他脸色很平静往前走了几步,听见雾外有妙龄女子清脆的笑声:“高点,再高点……”   这是在做什么?   随着顾西决向前挺进,雾气渐渐消散开来,如高阳光芒万丈,刹那驱散眼前迷茫。   绿茵茵的草地上有一群姑娘带着好奇的目光含羞带怯打量此处唯一的男性,嗯,顾西决刚想夸赞一声长得是不错,瞧这一身行云流水的风华狷狂——不过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此人赫然就是白天搂着谢姑娘的那位徐悱公子,顿时他换了个说法:这人勉强及得上自己十分之一吧。   徐悱手中的折扇是必不可少的,这无关天冷天热,它只是用来衬托气质而已。   “我来自山东郯城,姓徐名悱字敬业,不知道你听过我的名字没有,不过我对你早有耳闻。”   而身前站立的那位嫩色绣百花的锦衣少女有九分像是刘令娴,此刻一脸期期艾艾,白色绣鞋下来回摩挲着一颗小石子,低头目光闪烁不定,隐约霞飞双颊:“这么说你此行就是来找我的咯?”   “不是,我随父亲来彭城办事,是顺带来拜访令尊的。”   刘令娴错愕地抬头望了一眼一本正经说得很恳切的徐悱公子,瞬间骂也不是笑也不是,毕竟处于少女时代心高气傲,所以最后她翻了个白眼,对徐公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傲娇地回答:“拜访我爹请去前门大厅,徐公子好走不送!”   徐悱见状笑得乐不可支,顾盼生情的眉眼更是荡漾了一地的芳心。   “嗐——我逗你的,要不是特意来刘府我何必跟着我父亲一道上门呢。”   刘令娴仍旧不太相信的样子,斜着眼睨了一下他又立马转了开去好像在看枝头那只断线风筝,漫不经心地问:“是吗……来刘府干嘛来了?”   “提亲。”   短短的只言片语到此瞬间破碎,画面依稀随风而去。再细看时场景已经转化为一间宽阔明亮优雅别致的女子闺房,此时刘令娴已为人妇,满头青丝绾上去,风韵动人。她坐在梳妆台前正一手拿着一支玉搔头似要□□发髻里,却无端望着鸾镜中自己的容颜发愣。   “你在想什么?”   顾西决站在她身后无悲无喜,一身皎洁的麻衣惊艳满堂,漆黑平静的双眼似乎洞悉一切。刘令娴被他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手一抖玉搔头便从手上滑了下去,砸在地上泠泠作响。她脸色一白竟然惊慌起来,急忙低头去捡那支润色玉搔头——可是已经碎成了三段。   “还是断了……”刘令娴神色颓然起来,闭上眼一脸倦意,没有理会顾西决的问话,只是蹲在原地攥紧玉搔头的碎玉,有些锋利的残渣刺痛她的掌心,可她只是喃喃自语:“任我怎么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它还是断了,我无能为力。”   顾西决靠近她,眼中有了微微的笑意:“是徐悱送给你的吗?”   刘令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缓缓站起身来,打量了一眼顾西决,没有回答反倒是带着一点警惕地询问:“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看来你很在意他。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顾西决说话的声音若有若无带着别样的蛊惑,让人闻之就忍不住顺着他的思路去走。   刘令娴定定地看着他的脸,摇了摇头:“告诉他有什么用,他也不稀罕。”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一样:“你不知道,他早就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从他眼里看出来,他喜欢别人。”   徐悱?别人?   顾西决目光有些琢磨不定,他敛了笑意眼神落在她紧握的手上,对她道:“我没有想知道这些纠葛。我只是在说,你是他的妻子,既然你在意他,你就应该告诉他,这是你单方面可以决定的事。他怎么样看待你,又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你为什么要去决定他才能决定的事呢?这是自己困扰自己不是吗?”   刘令娴有点没有反应过来,一时语噻。   顾西决知道已经点中了一个死穴,他便也不多说,多年心结他不可能一次解开,只能慢慢来。   他选择以这句话结尾:“这支玉搔头断了,你不告诉他他怎么能再送你一支?”   刘令娴转头看他,却见他身影飘渺虚无起来,夺天地造化凝聚成他的双眼,在这一刻显得深邃神秘,吸引力近乎致命。   整个房间里默然无声,屋外也安静,没有任何虫鸣鸟叫。   她展开手掌,注视着这支碎裂的玉搔头,犹豫地问:“他会再送我一支吗?”   空气中没人回答,而她在问谁呢?   大约只是自言自语。   顾西决同学偷偷摸摸迈出刘令娴的闺房,扭头朝徐悱的卧房走,同时心中不忘问候睡得很安稳的谢姑娘,要是真如刘令娴想的那样徐悱喜欢上了别人,那九成九是谢姑娘这个丧心病狂的伪小三。说起来徐悱有什么好?   要是他以前仙术在手的时候,这就是个分分钟秒杀的小角色,看来谢姑娘的眼光真不怎么样。光天化日还当着原配就搂搂抱抱说“谢娘,我送你回房”的货色,真是让人倒胃口,哼!啐!   虽然很唾弃徐悱和谢姑娘这对渣男渣女,但业务还是要继续推进的,这是报复谢姑娘最好的方式!趁着天还没亮,顾西决赶紧溜进徐悱的卧房,关门时带起一丝风,吹得门外挂着的那盏灯笼微微摇晃。   徐悱的梦境很旖旎靡艳。   一现身顾西决就感受到一阵热浪迎面而来,到处是淫语浪词,红袖招香。各色华美明亮的灯笼一排连着一排,粉丽的纱幔飘摇而起,男女都迷醉在这样的梦幻场所,而这座楼栏下有一方宽阔的高台,舞姬旋转折腰,长舒水袖,伴随着缠绵悱恻的丝竹之音掀起一片高亢的叫好声。   而雅间里徐公子一身锦衣华服正在酒桌上与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似乎达成了什么意愿心情非常好。   此时酒桌上一名珠圆玉润亦或是肥头大耳都可以形容的华服男子酒足饭饱,露出了大家都懂的笑容:“既然这件事已经有了定论,那依下官之见不如就散了去歇息吧?”   “哈哈哈——李大人从一开始眼珠子就一直盯在下面舞姬的身上,莫非有点意思?”   另一名男子调侃着李大人还不忘朝同桌的徐悱几人挤眉弄眼,满脸兴奋溢于言表。李大人笑得更畅快,别有深意地附和道:“有点意思,有点意思!”   徐悱这时候便起身来,冲门口招了招手,很快有一名中年大妈打扮得很潮领着那名美丽的舞姬上来了,李大人贱笑着连连给徐悱拍马屁,徐悱轻笑一声同其他几人离开。   顾西决跟了上去,另几人毫无例外都请了一名美女进去畅聊人生。   而徐悱房中也有一名伶女,比方才那名舞姬更加美丽,逼格也比较高,看起来像是头牌。两人都没有着急去床上聊人生和理想,而是坐在桌边女子在弹琵琶,他半眯着眼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听,但侧脸依旧风流多情迷得女子琵琶都走了音,差点忍不住直接扑上去。   音调一错,徐悱便回过神来,他没有笑只是神情很柔和地看着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受宠若惊,停下手上动作,一边暗送秋波一边娇媚地回答:“贱妾流月。”   “刘月?哪个刘?”徐悱眉头一挑,似乎对此很有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曲(五)   流月笑得更加含情脉脉,带着暗示的语气轻声回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流。”   徐悱顿了一下,似乎想要跟这个问题死磕,不问出一个满意的答案就不松口似的。他又问道:“那你原来是姓刘吗?”   “贱妾原来姓张啊。”   这让流月有点摸不着头脑,姓什么很重要吗?   事实证明姓什么真的很重要,徐悱听到她的回答之后顿时失了兴致,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说道:“嗯——时间不早了,歇了吧。”   流月大喜,放下琵琶跟在他身后一直到了床榻边,见他站立不动,她立刻轻车熟路地从背后环住他想替他解腰带。但徐悱却拂开她的双手,转过身面对她笑道:“流月姑娘自去歇息吧,徐某不用姑娘伺候,也不会赖账。”   “公子你说什么?”流月呆呆的,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你要是不找姑娘你来这里干甚?你来这里就算了,你还叫我单独来你房间干甚?   徐悱眯了眯眼,没有重复说那句话,只是皱眉冷冷地看着她。但流月与他对视的一瞬间,却有点被吓到,别看他笑起来的时候很温柔,但他皱眉不笑的时候却委实有点严肃。   “公子……公子请安歇吧,贱妾这就离开。”流月很识趣,反应过来之后立刻就告退离开,临走还不忘关上房门。   徐悱叹了口气,坐在榻沿上没有立刻躺下。   此时顾西决显出身影,很奇怪他声音并不像刚才在刘令娴梦中一样带着蛊惑且亲和的语气,反而……总之听在徐悱耳朵里怪怪的。   “徐公子真潇洒。”   徐悱注意到他是突然出现在房中的,并没有走门窗进来,因而很好奇地问道:“你认识在下?你是怎么进来的?”   顾西决向来不愿意透露他的身份,但这一次居然正面回答道:“我乃上仙,自然可以随意出现在任何地方,徐公子不必惊讶。”   “上仙……?那敢问这位上仙找在下有什么要事吗?”徐悱面带笑容,说不上十成十相信,但也不是半分不信。   经他这么一提醒顾西决才懊恼地一皱眉,刚才他在想什么,居然差点忘记正经事!他伸手不自然地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轻声笑道:“我游历凡间,见你美人坐怀而不乱,甚是与众不同,所以现身想要与你交谈一番。”   他的笑容里好像有点……冷嘲热讽?没看错吧——这确实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才对。   徐悱越发觉得这是很蹊跷,他起身字句斟酌着回答:“这位上仙误解了,在下并非圣人君子不近女色,只是家中已有爱妻,此行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徐公子真的是爱着家中的娇妻而不是家中的红颜知己吗?”   “当然。”徐悱作出肯定的回答时脸色异常认真,一丝笑意也无,并不见惯有的轻佻随意,倒是显得很郑重。   顾西决这才微笑了起来,很欣赏地点了点头,夸奖道:“真是个大丈夫,国家就需要你这样的人,好好爱护你的妻子吧,别的什么花草可以赶走了!”   他这话说的有点咬牙切齿,针对意味也很强。   徐悱瞬间就听出话中的意思,再揣摩了一下从这位上仙出现开始到现在的言行举止,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哭笑不得地问:“这位上仙,你该不是特意为了谢姑娘才来找我的吧?”   “那怎么可能!”   顾西决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即否认,脸色非常难看,他冷冷地将眼神移向别的地方说道:“如果你还想和你的刘夫人好好在一起的话,就不要听她的话,她不是在帮你们!”   徐悱微怔,随即又故意调侃问道:“上仙说得有理,不过她是谁?”   顾西决觉得果然没办法和这位徐公子友好地交流了,只好故作高深地瞟了他一眼,留下一句:“她是谁你知道。言尽于此,徐公子若不信那我也不强求,后果自负吧。”   说完他的身体开始逐渐透明,最后像是一阵风拂过,整个薄如蝉翼的影像纷纷化作星光消散。   从梦境里出来,顾西决脸色就完全耷拉到底,垂头丧气地随便走了几步,见四周环境宽阔幽静,估计不会撞到什么人,他便站在此处没有继续走了。   这时辰天刚灰蒙蒙地亮,可怜的顾男神无家可归,偏偏又碍于他扭曲的洁癖不肯随便坐下休息,所以只能找个凉快的地方呆着了。   提起来也是挺心酸的,好好一个上仙混到这种地步。   这一□□阳初升,天边隐隐有绯色的霞云环绕。   谢茕歌一夜安睡大清早就起床梳洗了,趁着现在的空气心旷神怡,打算散个步再用早饭,想来这真是美好的一天。   然后她开门出来的时候撞见了更加美好的一件事。   “这不是顾男神么……”谢茕歌眨巴着双眼一张小脸明艳艳地出现在顾西决眼前,那笑容都快把脸笑烂了。她上下仔细打量过顾西决之后,又用非常惊讶的语气问道:“别告诉我你在这里像条树桩子似的站了一夜?”   那惊讶中带着明显幸灾乐祸的语气再配上她分外灿烂的笑脸,真是够丧心病狂的。   顾西决受了很大的刺激,他瞪了谢茕歌一眼,觉得不说点什么会显得他很没有底气,于是他生硬地憋出几个字:“胡说!我只站了不到两个时辰!”   “噗哈哈哈哈哈……”谢茕歌顿时没忍住以袖掩唇大笑起来,但怎么遮掩也掩不住她已经笑弯如上弦月的双眼,仔细一看眼中分外清澈晶莹,居然已经笑哭了。她一手捂着腰,一手掩着唇笑了好半天才缓过气来,而顾男神的脸已经全黑了,连手都在发抖。   “哎哟……不行,大清早的你就这么锻炼我的肺活量,把我笑得腰都抽了。”谢茕歌说到这里总算能完全直起柳腰,顿了顿用非常慈祥平和的眼神看着他,说道:“站了两个时辰——那也够可怜的,你这双大长腿还好吗?”   “好着呢!不劳你费心!”顾男神已经不能直视谢茕歌,索性连姑娘这个称呼也不说了。   谢茕歌理了理身上新换的天水青绸缎长裙,正经起来:“好吧,你要是什么时候觉得双腿不适可一定要告诉我,我再补一刀争取让你半身不遂重回仙界,免受这凡间种种苦楚。”   “再见。”   顾西决摆了摆手转身就走,连看也不带多看一眼的。   谢姑娘目送顾男神一路向前,等到他拐了个弯完全看不到人影了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这院子一直走到底再左拐向前,那不是茅房吗?   ……   早晨巳时许接到通报,徐悱要同几位青年才俊外出宦游,归期不定,刘令娴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徐悱上了马车。   她神情有点不对劲,谢茕歌还来不及劝一句,她便已经快速回房取了一把伞追了出去。   前门只有零零散散几名下人还在观望,刘令娴握紧了手中的油纸伞,走到门边去,下人纷纷低头退让。她看见这条大街的尽头有一辆精致的马车正快速淹没在人群中,眨个眼的时间就已经看不见了。   晚了一步,他也没有等她。   刘令娴手一松好似已经没有了力气,那把伞缓缓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一如此时无人敢上前一步。   谢茕歌跟在她身后,见状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替她捡起那把伞,在手中转了转,并没有什么特别。   “别担心,天色不好,他会记得带伞的。”   刘令娴敷衍的笑了一声,只是摇头。不一样,这把伞不一样。   犹记得当年她刚嫁到徐府的时候,他们的感情还很好,一次游街她看中了这把伞,徐悱便买来送给了她。后来徐悱第一次婚后出远门,朝廷催得很紧。   大雨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一朵的水花,午后没有人在城外游荡。   她打着这把伞一直送他送到十里外的长亭还不肯停下,徐悱有些急了,让她不必再送,正要翻身上马,她却突然拉住了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   徐悱也不能确定,没有归期,办好了很快就回来,办不好有可能回不来。他微笑着开口:“很快就回来。”   她知道了这句话的意思,于是她坚持道:“阿悱,让我再送你一段路吧。”   时间已经耽搁得够久了,他得在天黑之前感到下一座驿站,而且现在这么大的雨,她送得越远越不安全。于是徐悱拂开她的手,利落上了马背,对她说:“不必了,你快回去,雨越下越大,别让我出门还替你担心。我很快会回来的,如果你想我了,那就看看这把伞吧,我送给你的不只是伞,还有我对你的心,乖乖等我回来。”   这原本只是他为了规劝她回去,让她安心的说辞,徐悱说完后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她却记得很清楚,她带着满脸的幸福目送他远去,大雨汇聚成一股晶莹的水流从亭檐上倾泻下来,哗哗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再晚点还有第二更,大约在七点半左右,补上昨天欠的,抱歉昨天断更了……小天使们尽情揍我吧!   ☆、美人曲(六)   此后每每思念徐悱的时候,她便抱着这把伞一遍一遍的看,就好像回到两人共同游街的时光一样。   四个月后,他终于回来了。   带着一身风流名声回来的。   她特意抱着这把伞去门口迎接他,却看到同一顶马车里除了徐悱外,还有另一名官家女子,正当妙龄,青春焕发,与他言笑晏晏,举止亲昵。   她愣了愣,有些茫然地叫了一声,但心底却有某个地方不可自抑地痛起来:“阿悱……”   徐悱对她笑了笑,温柔多情,轻佻风流,与对那名官家女子的笑容和态度并没有差别。   “夫人,你来得正好。天上日头这么大,韩姑娘要回去怕是晒得慌,这把伞就先借给她打一回罢。”   她看了一眼门外亭亭玉立的韩姑娘笑如春花,然后将伞递到他面前,别有深意地问道:“阿悱,你是说这把伞你要借给她吗?”   徐悱点了点头,连话也没有回便将伞拿了过去亲自撑开放到韩姑娘手里。   手上空了的一瞬间,心也空了。   那一晚她笑得很镇定,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后来她听到了关于徐悱和韩姑娘相知相爱的流言,后来这把伞也再次送了回来,可是她再也无法同他再像以前一样如胶似漆。连相敬如宾也做不到,她开始也大胆起来,敢在寺庙里写艳诗,敢当着他人的面与男子眉来眼去,她只是想以同样的方式来对待他,让他明白这种滋味不好受。   可是她看见的只是更加放荡不羁的徐悱。   这把伞也被封存起来压在箱底。今天她再次将伞拿出来想要递给他,想告诉徐悱她愿意放下一切过往敞开心扉与他回到从前。   不过,他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刘令娴漠然接过那把伞转身回了自己的院子,中午的时候也并没有吃饭。   谢茕歌知道机会来了,她不动声色坐到旁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问道:“令娴,你在想什么?”   刘令娴淡淡地回答:“没想什么。”   “在想徐悱吧?”谢茕歌将茶杯送到唇边小口啜饮了一下,又放下来,一句戳破她所掩饰的事情,又有些咄咄逼人地说道:“我以为当初你答应配合我拆散你们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和离的准备。原来是我太小看你对徐悱的情谊了吗?还是你毅力不够,现在后悔了?”   刘令娴看着她,在那一瞬间脸色有些苍白,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事到如今她还能说什么呢?说她原以为徐悱对她还没有到恩断情绝的地步还是说她可以继续等徐悱回心转意?   又或者说当初答应配合她只不过是为了试探徐悱的态度?   谢茕歌见她脸色变幻不定,又笑了:“莫非你之前都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不会真的想拆散你们是吗?刘夫人,你得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轻易答应别人的要求。但是你答应了,就应该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不要逼我!”刘令娴骤然一拍茶几站起身来,眼神中痛苦和悲凉几乎要淹没她的神智,连呼吸都乱了节奏。但是谢茕歌却更加平静,她抬头轻声说道:“可是你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   这声音很轻,轻到稍微站远一点儿都听不到,可刘令娴却身躯一震,脑中像是被一道惊雷击中,轰然大响,那些过往的美好回忆全部都在此刻被劈成焦炭,灰飞烟灭。   她闭上双眼,莫名想到昨晚梦中那只玉搔头断成三段,其实已经预示了这个结果。沉默了片刻她疲倦地说:“你爱过吗?”   谢茕歌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所以你不会知道,你这样做有多么残忍。尽管我和他之间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可是我也没有真正想过要离开。”刘令娴一双眼凛冽逼人,直直地盯着谢茕歌的脸,问道:“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呢?对你有什么好处?”   “只有这样,我才可以活着。要是有别的路,我也不愿意这样。”她脸上没了笑意,淡淡地说出这句话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而顾西决一直在旁边看着,他看到了刘令娴脸上的舍不得和不甘心,也看到了谢茕歌眼底深深的无奈。   终于又熬到了晚上,四周蝉鸣声此起彼伏,蛙声一片。   当他准备再次进入刘令娴的梦中劝说她不要放弃的时候,却发现她这一晚竟然没有梦境。   看来是白天和谢姑娘的对话使她心力交瘁,整个人已经疲惫到极点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她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呢。   第二日的时候,顾西决和谢茕歌都知道了答案。   刘令娴亲自动笔以徐悱的口吻撰写了七出之条,然后默默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在她下笔的时候,手一直在抖,无端觉得此时此刻她这“刘令娴”三个字竟然像是世上最难写的名字。   顾西决忍不住想说一句“要是觉得下不了笔就不要写了”,可是他说的话别人听不到。而唯一能听到他说话的那个人,她沉默在一旁,正凝神注视着刘令娴手中的笔锋。   最后终于还是签了上去。   拿着这张休书看了许久,刘令娴忽而戚然地笑了笑,将休书叠好装进信封里,再用蜡封好写上徐悱的名字,递给了信使。   当信使接过信封揣进怀里走出门外策马而去时,刘令娴这般要强的女子眼角还是滚出了热泪。   她想,一切都完了。   谢茕歌走上前去给了她一个拥抱以示安慰,结果却看到她埋在自己的肩上嚎啕大哭。明明轻松完成了这个任务,谢茕歌却突然觉得心里并不好受。这样的刘令娴,让她第一次感觉到罪恶和抵触。   顾西决连连摇头,如今就算刘夫人突然反悔,可只要徐悱签上自己的名字,那张休书就算生效了,她哭也没有用。   半个月后,刘令娴收到了徐悱的回信。   在此之前她已经将一切行李都整理好了,只要休书一签上他的名字给送回来,她就可以离开。   对于这封信能这么快就送回来刘令娴说实在话有些意外,看来果然是他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么。   她冷笑一声,打开了信封。   “……”   等看清楚信封里的东西后,她却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晚了一点……抱歉……   ☆、美人曲(七)   那信封里装的的确是她写给徐悱的那封休书没错,只不过……已经被人撕成了碎片。中间夹杂着唯一一张完整的信纸,刘令娴取出来一看,上面是他的字迹:   想离开我?除非我死!   只写了短短八个字的一张纸却让她有些拿不稳,一整个上午都拿着这张纸看了一遍又一遍,怎么也看不够似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谢茕歌发现了她的古怪,凑上前去瞟了一眼……然后她懊恼地一拍额头,痛苦地叹息了一声。   刘令娴抬起头来,格外阳光灿烂地捏了捏谢茕歌沮丧的脸颊,笑着说道:“真不好意思咯,谢娘,我又有别的退路了。”   “你就嘚瑟吧,这事儿还没尘埃落定呢,你小心得意忘形。”   谢茕歌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其实已经放弃了这次任务,看着那天刘令娴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她决定死就死吧。   二十年后她谢茕歌又是一条好汉!   刘令娴翻了个白眼,笑眯眯地回房间去研究徐悱公子那寥寥的八字情书去了。   顾西决走上来觑了她一眼,没反应,又觑了一眼,还是没反应。   他不由主动说道:“谢姑娘,看起来你精神似乎不太好?”   “嗯。”   谢茕歌没精打采懒懒的应了一声。   他连忙又问道:“怎么了?莫非是因为没有成功拆散徐悱和刘令娴夫妻二人吗?谢姑娘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可就不对了,他们经历了你这样制造出来的矛盾仍然不肯分离情深志坚,你应当感到欣慰和高兴才是。正所谓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   “呵呵。”谢茕歌抬手堵住顾西决的嘴巴,结果因为靠的太近而直接触到他软软的一片……在他还处于惊魂未定巨大震惊之中的时候,谢茕歌抽回了手掌,一边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手,一边淡淡地回答:“我大姨妈来了,所以脾气不好,你别惹我。”   话音刚落顾西决就身形一震发疯一般冲了出去,看那方向好像是水井。   人一旦没了努力的目标,生活就懒散随意得多了,谢茕歌之所以还待在徐府里也不过就是等一个结果,没打算等徐悱回来又继续拆散。   于是这等待的日子就十分难熬了,每天的日常都是吃饭睡觉打击顾男神,搞得最近顾西决都不太出现在她面前了,想想也还蛮拼的。   这一天又有了新段子。   话说顾西决蹲在花园里用树枝写了一个早字,但他并不是想学鲁迅激励自己,他其实是想写“早日升仙”这四个字来表达他迫切的愿望,但不幸的是,在他写完这个“早”字之后,便被谢茕歌的火眼金睛发现了。   顾西决对她有阴影,见她走过来直接起身离开话都不肯说一句。   谢茕歌看了一眼他萧瑟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早”字,默默蹲下去拿起树枝在旁边划了两下然后也走开了。   晚饭前顾西决故地重游,看到自己写的那个“早”字旁边被人添了一个“泄”字,顿时眼前一黑,气血上涌直冲太阳穴。   谢姑娘算你狠!   ……   徐悱赶在中秋前三天回了府,那天也是下着大雨,刘令娴撑着那把油纸伞迎上去,他刚下马车刘令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他双手一张抱了个满怀,连带着差点拿不稳伞柄。   四下里寂静无声,下人们都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却又忍不住偷笑。   徐悱的下颌抵在她的肩上,下马车时淋的那几滴雨水都顺着脸颊滑下来浸透她的薄衣。   刘令娴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   她听到徐悱低沉喑哑的回答:“你别想离开我,我不会同意的,我死也不会同意。你嫁给了我,就是我一辈子的夫人,就算你再怎么讨厌我,再怎么恨我,可是我还是不会放手,我……”   徐悱说不下去了,他忽然有点哽咽,在外面刚接到那一纸休书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害怕,有多慌乱。   余生若是没有刘令娴,那徐悱还活着做什么?   “阿悱,你真傻。”刘令娴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终于说出了那句她以为再也没有机会说的话:“我怎么会恨你,你可能不知道,我有多怀念从前我们在一切的日子。我想,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好好的了。”   大雨如幕,一把油纸伞,两人相拥。   这原本是极美的一幅画面,但是谢茕歌忽然皱眉疑惑道:“那他爹徐勉呢?”   徐悱和刘令娴顿了顿,默默放开手相顾无言。   顾西决怅然叹息,若是此时能来一道雷劈死谢姑娘,那么等他回仙界之后他可以考虑给雷公牵一条除电母之外的红线。   “轰隆!”   天际果然一声惊雷响彻大地,所有徐府众人都加快了动作整理好二少爷带回来的行李,谢茕歌抬头望了望灰白的天空,忽然浅浅地抿了下唇。   “系统先生,是雷公来助我投胎了么?”   系统缓冲了一阵,遗憾地回答道:“你明知道后果这么可怕,还故意怠工不完成任务。这回的确是雷公上仙来助你投胎了,我也帮不了你,你赶紧找个风水宝地准备挨雷劈吧。”   卧槽,挨雷劈还要找个风水宝地?   她咽了口唾沫,匆匆向徐悱和刘令娴二人告辞,也没打伞就冲向城外。   这一突兀的举动成功引发徐府下人们臆测的天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谢娘看到二少爷和夫人重归于好,入主正室无望,因而受了刺激癫狂了比较靠谱。但是他们实在太天真了,谢茕歌往城外跑完全是因为怕人看到她被雷劈得渣也不剩的惨状从而感到恐慌。   顾西决跟在她身后一步不落,因为他也疑惑得很。   眼看上空雷云越发低沉,就快要破空而出了,谢茕歌忽然回头有些狰狞地吼道:“你跟来做什么?这不是什么好事!”   “谢姑娘你怎么了?”   他微皱着眉有点摸不着头脑,大雨滴落下来却诡异地并不能淋湿他一分一毫,反而整个人氤氲在朦胧雨雾中显得更加出世超然,仙气十足。   谢茕歌又尽力往前跑了几步,以求最大限度远离别人,以免误伤。   “我怎么了?我任务失败要被雷劈死了——你脑子有毛病没治好吧?都说了我要被雷劈你还跟上来,诶……顾西决你走开啊!”谢茕歌说到一半却见到顾男神好端端地神色一肃竟然大步向前,靠了过来,简直作死!   系统先生此时阴险地笑了:“亲爱的玩家,你别拦着他,让他走上来和你一起承担雷神的光辉。想必当月老弟子被雷公劈死这个消息一传回仙界就能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酸爽……根本停不下来。”   谢茕歌眼角抽了抽,竟然非常羞涩地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于是顾西决很大(缺)丈(心)夫(眼)地站到了谢茕歌旁边,还正经地安慰道:“谢姑娘,你不用担心,雷神很好说话的,让我跟他交流一下,放你一马不成问题。然后你就可以摆脱这个系统不必再为祸人间,我也可以回归仙界,两不……”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天空降下一道巨大的雷电,眨眼的瞬间电辐碰撞的“滋滋”声都已经清晰可闻,谢茕歌临死前显得非常镇定,她甚至转过头问道:“你不是说雷神很好说话的吗?”   “轰!”   天雷的白光淹没了两人美丽的身影,电光火石树倒土裂间隐约听到顾西决闷闷的回答:“是的,前提是能说上话。”   “轰隆轰隆轰隆!”   一大串惊天巨响震人耳膜,经久不歇,方圆十里都能感受到大地在震动。等到烟尘散尽的时候,此处除了一片狼藉以外,就剩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   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茕歌:雷公果然一道雷劈死了我,但是顾男神你还想回仙界之后再给他牵一条电母之外的红线以示感谢吗?   顾男神沉默:等我还能回仙界再说吧。   刘令娴和徐悱的故事也已经完了,现在是历史时间:史载,刘令娴及笄,嫁与徐悱为妻。徐悱亦出身豪门,其父徐勉官至尚书左仆射,相当于宰相。徐悱为徐勉第二子,《梁书》中说他“幼聪敏,善属文”。   彼时其夫徐悱宦游在外,夫妇二人寄诗赠答,感情真挚。而徐悱死于晋安(今福建南部)内史任上,灵柩回到都城家中后,刘令娴为夫君写了一篇祭文,“辞甚凄怆”。公公徐悱本也要为儿子写祭文,“及见此文,乃搁笔”。   在历史记载里他们感情也是非常好的,只可惜徐悱死得太早,梁武帝普通六年(524年)就死了。而涉及到《光宅寺》《摘同心栀子赠谢娘因附此诗》这两首诗就曾有历史人物评价说她的诗词太过艳,情,而人品想必也不端。其实不然,刘令娴所处的南朝齐梁年间社会思想开放,文风自由,文中出现过激的称呼或事件只是诗人脑中幻想的场景,形而上说叫”有我之境“,当时比较流行这样的写法。同时代诗人谢惠莲,沈约,庾信等人的作品中就不同程度涉及同性恋题材,所以单靠两首诗并不能说明她有什么特殊癖好,当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只能说可能性比较小。   ☆、一楼雪(一)   “此一去我就会变成那个青光眼男胎了吗?”   “不,亲爱的玩家,基于那位月老弟子也参合了此事,孟婆女士很贴心地跟阎王谈了谈修改了惩罚机制。你很快就知道了。”   “我投胎重获新生之后可以选择立刻自尽然后回地府开始正常女鬼的投胎过程吗?”   “你想太多了——你以为你那时候会带着这些任务的记忆吗?”   “……那顾西决是什么下场,比我惨吗?”   “根据最新消息,月老已经火急火燎地发了短信给孟婆女士要求好好谈谈,并且大打感情牌表示分手了还是朋友,前女友也有再度稳坐现任的机会。都把月老逼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说顾上仙惨不惨?”   “惨。那我就放心了。”   ——以上是谢茕歌在醒过来之前与系统先生的全部对话。   大唐宪宗元和元年初秋。   这一年徐州城内飞花又漫天。   有女子一袭羽衣高歌起舞,姿态缠绵宛如倾国妩媚娉婷而来,一隐一现皆是无双风华,春景黯淡。她一扬水袖匹练随风飘摇,一头墨色长发醉了一地落花不敢争辉。而歌喉更是清丽空灵,像是雪夜里翠色青竹上划破长空的子规夜啼。   “骊宫高处入青云,仙乐风飘处处闻。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九重城阙烟尘生……婉转峨眉马前死……”   这是元和元年白乐天任盩厔县尉时与友人陈鸿、王质夫到马嵬驿附近的仙游寺游览有感所作的一首长诗,坊间有人为它谱了曲,一时争相传唱。但没有谁比这个女子唱得更好了,她唱起这首曲子的时候还会舞霓裳羽衣,惊艳徐泗一带。   她是惊艳绝伦的歌姬,关盼盼。   “哎哟我的小心肝小宝贝儿,这秋老虎的天气毒着呢,你跳这么久热不热啊?渴不渴?来——喝点梅子汤,生津止渴祛暑气……”女老板自从关盼盼一唱走红之后就对她关怀备至,尤其发现徐州守帅武宁节度使张愔大人似乎对她也青睐有加的时候,那直接把关盼盼捧上了天,就差没早晚三炷香给供起来了。   这一幕落在其他几位也在默默锻炼舞姿的歌姬眼里免不了一阵泛酸,不过人家后面站着一个封疆大吏,她们后面站着一堆猥琐的落魄富二代。   人比人,气死人啊。   关盼盼饮了几口便放下了,眼神一眯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道:“我说……白居易大人现在名声是不是很好啊?”   女老板一怔,这还用说吗?虽然官职不高,但这才气是绝对响当当的一把手啊。而且看关盼盼唱的词都是白居易写的,连跳的舞都是霓裳羽衣舞,想来应该是白居易的狂热粉丝,对白大人的消息无所不知才对,怎么反倒还问起她来了?   疑问归疑问,她的摇钱树问话她还是要回答的:“是啊,怎么了?”   关盼盼阴险地笑了笑,风情醉人:“他要是今后再也写不出好诗了你说会怎么样?”   “……小心肝儿你还好吗?是不是刚才太阳太大了?不舒服你可一定告诉我……”女老板干笑了两声,紧张地盯着关盼盼,生怕她出了一丁点毛病。   关盼盼瞟了瞟女老板,冷笑一声高冷地离开了此地。   作为一个穿越了的女鬼,谢茕歌表示刚开始很不适应,尤其她还是在关家家道中落以后才穿过来的,那时候可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不过这没关系,自从前一阵一曲霓裳配长恨歌惊艳了那个高大帅气的多金男张愔以后,她的日子就十分愉悦了。   这是大唐,她知道,这人是名妓关盼盼,她也知道,这人最后是被偶像白居易给逼死的,她还是知道。   她只是不知道前世非正常死亡之后下了地府到底还发生了什么,她怎么就穿越了?!   脑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她走在在奈何桥上,正要去喝孟婆汤,后面怎么想也想不起来,记忆居然就到此完结了!   好吧,没不要紧,穿就穿了,不能表现得跟谁不知道穿越这回事儿似的。早年为了防止她有可能穿越,特意恶补过大汉朝,魏晋南北朝,唐宋两朝的历史,所以扭转关盼盼姑娘的人生简直 so easy。同时她还想丧心病狂地报复一下白居易这个混蛋,出一本匿名诗集,把她想得到背得下来的白居易诗作全都写进去,看他还怎么友好地玩耍——试想每次抒发自己的感情提笔而就写出来的诗作都早有别人写出来了,还一字不差的时候,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跟那人真是神魂契合再引为知音呢……想想真是醉了,莫名有种觉得自己神思路,五十包辣条也不换的心动之感。   是的,谢姑娘就算做了关盼盼心肠还是这么歹毒。保不齐她要是穿越到郭沫若那个年代,直接买凶杀人也是做得出来的。   这样的姑娘要是谁娶了她一定会日夜哭得心都碎了。   被谢姑娘占据了身体的关盼盼回到闺房就开始默写白居易余生的诗作,整整一下午没开门,眼看快到晚饭点儿了,她的一位好友连香来敲门叫她出来,说是有事相求。   关盼盼收拾了笔墨纸砚,带着微笑打开房门问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连香表示有一位恩客一定要让她这个时间段到飞云渡边去相会,黑灯瞎火的她一个人有点害怕,但那位恩客着实是个大富商她又不想放过,所以特意来询问关盼盼的意见。   “没事,有钱就是这么任性。咱顺着他来,我陪你去飞云渡好了。”   “多谢盼盼,我就说你最好了!不过……你在柳树外的凉亭里等我就可以了,不用陪我到渡边的。”连香说这句话时低了低头,有点不好意思,偷偷抬头瞥了一眼关盼盼的神色,见她唇角笑容很古怪,竟然情不自禁打了个冷颤,立刻老实交代道:“盼盼你别怪我小心眼,你不知道你有多好看,那么尊贵的节度使大人都拜倒在你的裙下,更何况这个富商呢……我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   关盼盼摆了摆手,惆怅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明白,你不用解释,怪我。我的容颜一直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连香竟无言以对。   两人雇了辆马车一路小跑到了飞云渡外那条官道上,这外面有一个五里的短亭以供行人歇息,前面是一排如烟的垂柳,飞云渡下那一湾清溪潺潺而过,在四面朦胧的灯火映衬下诗情画意妥妥的。   看来这个大富商也是想搞点浪漫情调,附庸风雅一回。   连香谢过了关盼盼,扭着杨柳小蛮腰就分花拂柳走了进去,背影渐渐斑驳不可细看。   关盼盼看了一会儿抿唇转过脸去,不知在想什么,四周黑洞洞的安静得可怕,亭下只有蛐蛐儿在叫,委实比较瘆的慌。   这是脑门子发热糊了一脸跟着来了呢……要是人家一对儿直接从另一个地方走了去办好事,那么她该怎么搞?   不至于不至于。   关盼盼想,她一向品行与节操同在,幸运之神会眷顾她的。   正在这时候,她身后响起一道优雅温和的男声,迷离中带着点莫名的熟悉:“姑娘,你孤身在此是在等人吗?不过天色晚了实在有些不安全。” 作者有话要说:  关盼盼:我是谢茕歌,谢茕歌是我。   白居易:想黑我,你会后悔的,我保证。   这一个故事,作者君会用比较都比的方式来写……话说好像我一直都很逗比……   ☆、一楼雪(二)   来了!   狗血的穿越经典桥段来了!   她有些激动得不能自已,身为女主,无论好运冲天还是霉运冲天,只要她夜晚孤身在外必定会遇到与她有情感纠葛的优质美男子——   “其实我也知道我长得很不安全,公子你看你一脸正气浩然剑眉星目,必定是个好人,要不你留下来陪我等一会儿吧。”关盼盼含羞带怯转过身看了一眼从小路走上来的那个白衣男子,大约而立之年,长得眉清目秀,笑起来颊边有很浅的酒窝,但颀长消瘦的身形配上雪白的长衣在这黑夜里却如飒踏流星一般虚幻,顿时只觉疏星河汉云霄远。   被她邀请的那名白衣男子似乎有点受宠若惊,不过一看就知道是见过大世面的,愣了愣便反应过来,镇定自若地坐下笑了,唇边像是开了一朵梨花:“姑娘言论真是清奇,人的品行岂可以皮相论之?”   关盼盼微笑以对,心底不断告诫自己白衣哥口中的“清奇”是在夸我呢,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于是她道:“嗯,是的,对这看脸的世界我还没有绝望,的确不应该以皮相论之……其实公子长得也很清奇啊……我总感觉像在哪里见过公子似的,顿生亲切之感。”   “姑娘果然与在下有缘,在下见到姑娘的背影时也是一见如故,想来定是神交已久了。”说到这白衣哥优雅地捋了捋额前飘逸刘海,姿态潇洒气韵独特。他自我介绍道:“在下姓白,小字乐天。姑娘若不嫌弃,可直呼在下名讳。”   关盼盼眨了眨眼,恍惚了一下有点不太确定:“你知道长安有个校书郎他跟你名字一模一样吗?”   白乐天将手肘撑在石桌上,一歪头留下一个深邃的侧脸轮廓,月光已经移上柳梢枝头,映在他眼底显得格外清亮平静。他微微带笑仿佛早有所预料一般地回答:“如果姑娘和我所想的不差,大约我就是那个长安的校书郎白居易本人了。”   这看淡浮华红尘后的沧桑眼神……   这寂寞如雪的人生……   关盼盼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能直视白衣哥了,这就是她要报复的“诗魔”白居易,长得这么有素质真是不好下手。   况且人家还没有开始坑她,就这样凶狠地将一代文豪扼杀在摇篮里,好残忍啊。   最后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拉锯战,关盼盼心中美好的一面焕发生机,决定放过他,采取“曲线救国”的迂回方式,以后避开与他见面的机会,也不写那三首诗,不看白居易让司勋员外郎张仲素带来的和诗,这样就应该没问题了。   她是一个行动派,想完这一切关盼盼就立即打算离开,起身真诚地对白乐天俯了俯首答道:“原来如此——小天,你真是我见过这世上最诚实善良的人。”   白乐天不解,而且总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但又想不起来,遂追问道:“姑娘何意?不打算多等一会儿了吗?”   关盼盼看了一眼那片垂岸杨柳,估摸等也是白等了,便点头满脸惆怅,十成十像是一个等人许久不见人来的失望姑娘。   她叹了一声跟小天告别:“看来她是不会来的了,我先回去。这么晚了走夜路我也挺危险的,就不多耽搁了,小天你在此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吧。嗯……挺有诗意的。”   她要走,没想到白乐天还有点意犹未尽,起身自告奋勇道:“姑娘你家住何方,不如让在下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想高冷一些。”   关盼盼制止了他的好意相送,自顾自往前走,脚步非常急促,然而这安静的背后也传来同样频率的脚步声。白乐天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见她回头怒目而视还温柔地笑了笑,说道:“姑娘别怕,你走吧,在下只跟在你身后把你送回家就离开。”   那温柔的笑意带着不可名状的暖流跨越时空直笑到她心底。   她有些发怔,怎么看都这行为都很缺心眼,但她竟然觉得有点……罪恶感?   “别闹,白公子你再跟着我信不信我叫人打你?!”   白乐天还是在笑,他点头回答:“那到时在下站着不动让姑娘打。在这之前,姑娘在下一定会保护你回家的,你一个人真的很危险。即便在下只是大唐微末小吏,可也有胸怀天下万民的心。姑娘不必惊慌,在下真的不图什么,也没有恶意。”   关盼盼半眯起眼与他对视,夜色里看不太真切,可那双眼分外清亮,她总觉得似曾相识。   在哪里见过呢?   好像梦里时常梦见一个男子一身麻衣如雪,眼神清亮——是白乐天?   “你对路人都这么照顾么?”关盼盼突然又有些心寒,说起来这一晚上心情多变得快赶上戏文的起伏了。不过如果他连路边随意遇到的一个女子都会这么在意她的安危,那么他要多么不满燕子楼上独居十年只为张愔守节的关盼盼,才会写下“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四五枚,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这样讽刺的诗句来批评她只能守节不能殉节呢?   要知道,他只是一个局外人啊。他凭什么呢?不过凭借关盼盼对他那点可悲的崇拜。   她听到白乐天肯定的回答:“是。”   “你这么博爱,你爹知道么?他一定很欣慰吧?”关盼盼冷笑了一下不再理他转身继续往回走,白乐天没回答她的话,也不知是什么表情,也许会觉得这个姑娘出门前脑子被门夹了,不然怎么会莫名其妙就发怒了?但是管他呢。   身后那个脚步声顿了顿也跟了上来,但她只当做没听见。   路上很黑,一个人也没有,有很长一段路连灯笼也看不见。时常有夜风吹动的树枝投下恍如鬼魅的暗影,也时常有被惊动的乌鸦鸟雀拍打着翅膀飞过头顶,叫声阴惨惨的,像在狞笑。   只有柔和的银白月光倾泻一路,铺就一条灿烂梦幻的大道,如果身后没有那个脚步声,关盼盼也许没那么大勇气走也说不定。   大半个时辰之后,她停在一座华美却偏于妖艳的楼阁前。   白乐天也停了下来,他举头望了望楼上的招牌,虞姬歌班。   “姑娘是在这里做歌姬吗?”   听到他问,正打算直接进门的关盼盼脚下一顿,转过头回眸一笑风情万种:“大爷,你也有兴趣?来来进来——看在咱们还算认识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八折,亲,这可是最低价哦。”   白乐天皱眉脸色有点尴尬,倒不是不习惯这样的风月场所,而是因为他感觉他的好心被这位姑娘扭曲践踏了。   而且绝壁是故意的!   “不用,在下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姑娘,不过既然姑娘已经回到……自己的住所了,那么就可以叫人出来了,在下就站在这里不动。”白乐天神态不如之前柔和,但临口还是把那个“家”字给咽了回去,说完之后,他还真就双手负于背后,一动不动,等她叫人来打呢。   关盼盼被气笑了,还真没见过这么傻逼自己找打的。也许文人都这样?   “我跟你开玩笑,你不用在意。现在我已经安全了,你可以走了——温馨提示一句,从这里出去往右拐,你可以看见一家客栈,大爷好走不送。”   她手动再见,然后咬着牙进门去了厨房,五脏庙已经在翻滚了,再不吃点什么可能会发出饥饿的哀嚎,这要被人听见多有损自己高端美好的形象,至于白乐天这个傻子,她已经觉得到此为止了,本来人傻活着就很有压力,要是再坑一把,肯定就绝望了。   她不想让人绝望。   话说回来,白乐天有史以来第一次遭遇爆冷门,打击之大可想而知。原本以他的颜值再加上他的才华名气走到哪都是能掀起一阵女粉丝狂热尖叫万人空巷的壮观场面,即便黑夜给了他黑色的神秘感也不应该受到这样的对待,肯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但回想全过程除了这位姑娘乱七八糟的跳跃性思维让他有些不适应以外,也没有哪里发挥失常啊?   果然徐州美女多古怪么?他忽然感受到来自世界深深的恶意。   摇了摇头他顺着那位不知名姑娘的指引到了那家客栈,灯火通明,小二百无聊赖单手支在柜台上半眯着眼打瞌睡,一见他迈进门槛瞬间精神抖擞地迎了上来,躬腰做着请的姿势,笑嘻嘻问道:“客官从哪里来啊?我们这儿有上好的雅间上好的酒菜上好的风景……总之包您满意!”   这词听起来很顺耳,跟拉皮条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每次看到有小天使给我砸雷,给我写评论,哪怕一个字两个字,我也觉得好幸福!   ☆、一楼雪(三)   白乐天随口要了间上房,在小二领着他上楼去的时候他状似无意地询问:“方才我从一条街过来,看见有家歌舞班子名字叫‘虞姬歌班’的,你知道吗?”   小二脚下没停却回过头来看着他笑得很兴奋:“那家歌舞班子驰名徐州谁不知道啊!尤其是那位关姑娘,连咱徐州新任守帅张大人都为之倾倒,但凡她上台的日子,没有一场张大人会缺席的——到了,客官您看,收拾得还干净吧?”   白乐天踏进房间环视了一眼,的确不错,出门在外他也并不多么讲究,于是他笑着点头表示满意。小二见状便说去给他准备热水让他赶紧洗洗睡吧,时间也不早了,他也想下班回家抱媳妇儿了。   “等等……”白乐天叫住了他,问道:“你方才说的那位关姑娘是什么人?我走过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一名女子身形窈窕,美艳不可方物,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关姑娘?”   听见这位客人是要问八卦,小二也来了兴趣,拿眼瞟了瞟四周见无人走动便放开了胆子和他侃大山:“那准是没错了,说起这位关姑娘,早年也是一位千金小姐,父亲是朝廷文官,算得上书本网,再加上关姑娘花容月貌,精通诗文能歌善舞,那时候多少世家子弟望眼欲穿,提亲的人都快踏破关家门槛了。   只可惜呀,关姑娘心气儿高没有答应,紧接着关家老爷又犯了什么事给咔擦了,连带着家也抄了,关夫人也丧了命,关姑娘这才迫于无奈做了虞姬歌班的一名歌姬。前些日子她第一次登台,唱的是《长恨歌》,舞的是《霓裳羽衣》,那叫一个绝!但凡去看了的人呀,没有一个不称赞的,活脱脱杨贵妃再世!而且照现在这个势头,嫁给张大人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你看有的人就是命好,连落了难也是注定要逢上贵人的。”   说到最后小二不免有几分唏嘘,许是因为自己庸庸碌碌的命运而觉得不公平。   白乐天听到小二说那位关姑娘表演的是《长恨歌》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再联想了一下那个姑娘对自己的态度,脸色无比古怪。   他问:“关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小二挠头想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眼睛一亮说道:“关盼盼!是的,关姑娘叫做关盼盼。”   ……   翌日清晨。   嗅着风中的桂花香关盼盼心情愉悦起床来吃了个早饭,刚刚用得差不多的时候她看见连香回来了,是坐着四人轿子被抬回来的。进门的时候走路姿势有些不自然,但脸上笑容十分灿烂,好似一朵风中的鲜花。   果然一夜未归,幸亏她提前回来了,不然可能会等一夜。   关盼盼从饭桌上抬了抬头笑着招呼道:“连香回来了?用过早饭了没?”   连香看了她一眼,明快的笑容淡了些,走过来有些歉意地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几乎抽不开:“盼盼昨晚让你久等了,我也不知道他会直接在飞云湖上包了一条楼船……”   “不要紧,我没等多久,昨晚送你进去之后没多久就走了。”   关盼盼莞尔一笑,与连香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都带着默契的笑意。   连香不动声色松开手,扫了一眼她丰盛的早餐,笑得很浅薄:“那就好,我还以为盼盼真的在亭里等了一夜呢,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地担心着。”   “我看起来这么蠢呀?”   关盼盼又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著菜吃了起来,连香冷冷地笑了笑,没有回答,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过半个时辰,意料之中有一队下人送来了大批物品,绸缎珠宝首饰头花应有尽有,阵势不小,女老板笑得根本合不拢腿,屁颠屁颠请出了一脸矜持的连香姑娘与她的冤大头手下聊天。   关盼盼站在高楼上将一切尽收眼底,她笑了笑,并不多么在意。   风尘中歌姬之间的交情淡如白水,要是能出了这个声名狼藉的地方就不想再踏进来,更不想与这里的人有什么交集,这是正常的心理。   连香还肯与她逢场作戏,她也觉得挺知足,毕竟自己也没有多么缺心眼真的把点头之交当做生死姐妹。   “关姑娘!”   不远处那一道高墙上忽然传来一个男子高兴的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在叫她,关盼盼转过脸去,瞳孔蓦地剧烈收缩了一下,喘了一大口气才按捺下转身就跑的冲动,干笑着问:“小天,咱们又见面了,真是巧啊。”   “关姑娘,不是巧,在下是特意来找你的。”白乐天笑得很费劲,但还是不忘整理自己的仪容,他伸手重束长发时,关盼盼看见他黑发下一片雪白。不过隔着这么远她有些不确定那一瞬间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找我为什么不走正门?你知道爬墙很危险么小天……我一直觉得你长了一张才思敏捷聪慧过人的脸啊!”关盼盼胆颤心惊地看着他的身形站在墙头上迎着西风摇摆不定,好像下一瞬就会摔死在地上。   日后若是提起来,这死法也挺丢人啊。   虽然他走正门自己一定不会见的。   白乐天努力稳住身形,脸上一脸轻松的笑意,风轻云淡地拂了拂衣袖上的灰土,又温和地与她遥遥相望:“关姑娘不必为我担心,这墙不高,并不很危险,重要的是能够见到关姑娘就够了。在下昨晚一夜未眠,思来想去觉得姑娘定是有什么地方误会了,所以今天特地来跟你解释一下,还望关姑娘能够说出来,给在下一个解释的机会。”   关盼盼呆了一呆,这位白乐天公子还真是执着啊。   “……不,我没有什么地方误会了你,昨晚上的事我全都没有放在心上,并且还十分感谢你送了我一段路,所以你今天不必解释了,安心去吧。”   说完她又觉得最后四个字有点不对劲,有点像在安慰将死之人让他瞑目。于是她顿了一下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不用解释了,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你赶快下去吧。外面人来人往的,要是爬墙头这种事让你的同僚知道了可不好。”   白乐天听了觉得很开心,没想到这位关姑娘原来这么为他着想。他郑重地点了点头,微笑着回答:“关姑娘这样说在下就放心了,既然如此,那在下就先走一步,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日后若有机会再来徐州一定登门造访。”   “好的,你快走吧,我会永远记着你的。”   关盼盼连连点头,对他挥了挥手,看到他风轻云淡地转身准备顺着树干爬下去的时候才收回目光准备关窗,并且发誓以后绝不轻易打开这扇窗户。   然而还不等她把窗户关好,就眼睁睁看着那个雪白的身影一歪,布匹撕裂声响起,他慷慨地倒仰着栽了进来,无声无息间演绎了一场“以头抢地耳”大戏。   “砰!”   沉闷的落地声响起来。   面朝蓝天,鼻血肆意,一动不动的白乐天脸上还带着云淡风轻看破红尘的镇定。   在那一刹那,关盼盼看得眼睛都直了。   真的。   等她回过神来,早已有人大喊大叫着请来了女老板,他们围着昏过去的白乐天看了一会儿,又确定已经把他身上的财物搜刮干净了,没有漏网之鱼,这才开始商议该把这个人怎么办。   关盼盼闭了闭眼,还是快速跑下楼去。她预感可能这一世清白就要毁在这个二愣子手上了,这是她见过最不合格,最不靠谱的男配。   ……嗯,也有可能是个打酱油的。但她从不歧视酱油党,狠不下心见死不救。   现在她只盼望着日后白乐天能念及自己豁出一切救他一命的情分上,不要再写诗逼死她。   “这人长相倒是不错,就是穿着打扮不怎么阔气,看样子也没什么家世背景,您不用担心会有什么麻烦的。”一名身材魁梧的汉子用脚踢了踢躺着的白乐天,神情很轻蔑。   女老板看上了他的皮相,就这么扔出去觉得有点吃亏,但要他留下来伺候自己吧多半不肯。   正犹豫着,关盼盼快步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慌乱和担忧,人还没到跟前就已经凄凄切切地惊呼起来:“慢着,你们别伤害他——白郎,白郎你醒醒,你还活着吗?”   白郎这称呼实在有点怪,含糊不清地听上去还以为她在喊杨白劳呢。   女老板他们见到来人是关盼盼便纷纷退让开,她走得近了估算了一下距离,顿时扑倒在白乐天身上,看上去很痛不欲生。手指抖动着探了探他的鼻息,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喘着气儿呢。”   围观的几人见她这么紧张一下都变了脸色,尤其是女老板脸色最难看,她十分清楚张大人是有多么捧着这个关盼盼小祖宗的,这要出了点什么岔子她的虞姬歌班可就玩完了。   多半连她这条小命也得跟着玩完了。   女老板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我的小心肝儿……这男人该不是来找你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盼盼:你知道你这智商是在黑白居易吗?   顾男神:男神就是这么任性。   关盼盼:……他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话说明天可能要断网……假如我明天断更了的话,请原谅我,我后天恢复网络的时候会补上的!么么   ☆、一楼雪(四)   关盼盼长长地叹了口气,美丽的双眼泪光闪烁,凄然一笑:“没错,他是来找我的……他其实是我的未婚夫。当年我们两家是世交,从小就定下了这门婚事,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只是后来我家道中落,他们家里也受了牵连颠沛流离,最近才得知我的下落来跟我私会,他说他要努力搬砖等攒够了钱就来给我赎身……我很感动,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女老板翻了个白眼,她哪管是不是什么真心相爱,她只知道关盼盼必须嫁给张大人,不然自己九条命不够死的。想到这她脸上硬生生挤出一点难看的笑容,连忙上前去将关盼盼扶起来,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我的小心肝儿,你傻不傻,男人的话能信吗?你看看他这一身打扮,等他攒够了赎你的钱你早就老了,他还花会那么多钱娶一个老太太吗?   他这么说啊只是想拴住你的人,一来二去等他腻了拍拍屁股不用付钱就可以走了,你还真信他?要我说呀,只有张大人对你才是真爱!你可不能被迷了心窍辜负了张大人的一片痴心啊!”   关盼盼心底含泪点头,表示女老板真是她的心头宝,连这也和她想得一样,她又怎会辜负真爱张大人的一片痴心?   但是表面上她不能这样说,她温柔而决绝地回答道:“呵呵……白郎这样对我怎么会是假的呢?我不相信,你不要再说了,他现在伤得很重,还是赶快叫个大夫来瞧瞧吧,要是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关盼盼说得言之凿凿,很像那么回事儿,于是女老板不敢再逼她,咬着牙让人去请了大夫来,又让人把白乐天给抬到楼上厢房里去躺着。   大夫年纪不小,表情也很有范儿,高深莫测地将手指搭在白乐天手腕处探了一会儿,那捻须沉吟的姿态活生生像是白乐天得了绝症药石无灵一样。此后又将“望闻问切”四字真言一一付诸行动,折腾了好大的功夫这才微微一笑,吐出一句话来:“没有大碍,很快就醒,不用吃药。”   然后女老板给了三两银子作出诊金让人送大夫走了。   十二个字!三两银子!   大夫果然是古代赚钱最容易的职业之一。   既然没什么毛病,关盼盼也就请走了围观众人,坐等白乐天醒过来。忽然她无聊时想起之前看到他发间的雪白,便一时兴起俯身过去拨开他表面的黑发,果然——   黑发下一片雪白,满满的全是苍苍白发,恍如老者。   她有点发愣,不过想了想她便释然了。记得不知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记载,说是公元781年,白居易九岁时父亲白季庚升任徐州别驾,为躲避徐州战乱,他便把白居易送往宿州符离安居。于是白居易幼时生长在符离且聪颖过人,读书十分刻苦,常常读得口舌生疮,手指磨出茧,年纪轻轻的,头发全都白了。   想来正好与这白发契合,以前还当是夸大其词,倒不料确有其事,果然是“少壮肯努力,老大不伤悲”啊。   好在大夫收钱说话还是有理有据的,半个时辰后白乐天醒了过来,一脸的茫然飘忽,不知所措。   “小天,我在这,你往哪里看呢?”   白乐天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瞬间一个激灵,毫无焦距四处游移的瞳孔终于汇聚成一点,定格在倚在窗前笑意盈盈的女子身上。   她容色倾国举世难寻,长发一半飘荡在窗外一半浮动在窗台上,黑白的眼中像是带了一股无法言说的神秘,牢牢吸引一切目光。   而这双眼此刻正促狭地望着自己。   “……关姑娘,在下还是摔进来了吗?”白乐天开口满脸悔恨,并且十分沮丧地问道。   关盼盼点了点头,走近了几步告诉他自己是如何呕心沥血将他从女老板的手下救出来的,当然最后还是很客气地加了一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种话,但她可没希望白乐天把这句话当真。   白乐天的确没有当真,反而他还特地爬起来,沉思片刻后很认真地说道:“关姑娘如此舍身相救,在下实在无以为报,不过姑娘放心,在下不会白白让姑娘牺牲了自己的清誉,请姑娘等着在下,明年夏天在下一定来徐州迎娶姑娘。”   “……不用,呵呵。不用那么麻烦,我就随口一说,你要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还是赶紧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关盼盼忽然很想抽自己一大耳刮子,她要真嫁给了他,这以后的日子可就有得舒坦了!   白乐天只当她是女中巾帼,救人不图回报,于是更加对她刮目相看。   “关姑娘,在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绝不会辜负……”   没等他磨叽完,关盼盼便一脸微笑着将已经起身的白乐天推出门去,口中不断应声道:“嗯嗯,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快走吧,正事要紧……”   “关——砰!”   关门声适时响起,正好与他的那个字遥相呼应。   总算送走了白乐天这个灾星,这下可以安心等着嫁给男主张愔了。   每每想到张愔那深情的目光,姣好的颜艺,强健的体魄,关盼盼就觉得这次穿越能让她遇上这么好的男主真是她上辈子积了天大的德。   ……   这一年深冬,没有下雪,关盼盼终于等到了他来。   张愔骑着高头大马,那一身玄色云锦双面绣猛虎的紧身衣袍将他极具侵略性的身材完美体现,一路行来皆是少女怀春的眼神。但他目不斜视,始终望着前方,那是虞姬歌班的方向,他要接的姑娘在里面。   身后有八人抬的一顶大轿空空如也,随行还有八名婢女手提花篮一路撒花,要不是没有鞭炮和喇叭奏乐声,街坊邻居还以为这是谁家姑娘要出嫁。   女老板老早听到了风声,让关盼盼打扮得艳压群芳等在阁楼栏杆边,而她则领着人堵在门口,那一张脸笑成了一朵栩栩如生的雏菊。   “张大人您可算来了,这让咱们家盼盼等得好苦。”   张愔剑眉一挑,意气风发,随手将一大叠银票扔给女老板,笑道:“张某现在不是来了吗?怎么,不让进?”   嘿!这潇洒的动作够男人!   关盼盼居高临下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看到这她不由得为张愔叫一声好,简直狂拽酷炫屌炸天。   女老板数了数银票,瞬间眼睛弯成一条缝让开一条道来以供张愔进门,而自己也跟在其身后奉承道:“哎哟,张大人哪里的话,您要进门谁敢拦着?不枉咱辛苦养育盼盼一场啊,张大人出手这么阔绰,可真是咱盼盼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张愔轻笑一声没有理她只是抬头望去。   而关盼盼临栏而笑,百媚生情,有寒风吹动她袅袅的衣袖,却抵不过两人对视的刹那眼前盛开一片倾世桃花。   她开口说道:“你是来带我回家的吗?”   张愔点头:“我来带你回家。”   她又问:“你会娶我吗?”   张愔也点头,无比恳切,那野性的双瞳里只剩下一片柔情:“我会娶你。”   于是关盼盼笑得更加灿烂,她一步一步走下楼来,与张愔执手而去。   两人的衣角交织在一起。   第二年初春乍暖还寒时节,她嫁予张愔为妾,两人恩爱非常,如胶似漆,而曾经那个说春天回来徐州要娶她的傻子,早已经被忘在脑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断网真是痛苦……还好我活着回来了,么么哒!等下十一点四十左右还有一更,明天再补一更,不会耍赖皮的,啦啦啦啦啦……等不了那么晚的小天使们可以先睡,明天再看澳!   ☆、一楼雪(五)   又还是宫烟分烛,奈愁里匆匆换时节。一晃眼半年光景,这阳春三月清朗得让人迷醉难醒。   徐州守帅张府后院。   关盼盼长舒水袖又在高歌起舞,这几乎是她穿越后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了,那风流卓绝的姿态让她欲罢不能。   此时有下人一路小跑着过来,等她舞完一曲后才敢上前通报,说是张大人让她做好准备,晚上打扮得漂亮点儿出席宴会,他请了一位才高八斗文压群儒的诗人来府上作客,需要她来撑撑场面,给他脸上添点儿光。   作为模范夫妻,关盼盼自然不会连这点小要求也拒绝,她就是比较好奇张愔请了哪位大诗人来,而她问下人也问不出个答案来就更加好奇了。   当局者迷,她大约忘了这一年的此时正是那个傻子来徐州的时间。   很快到了黄昏入夜,府上灯火通明,天气也非常好,宴会差不多可以拉开序幕了。   而此次宴会的两位男主角也已经各就各位,开始客气地劝酒聊天。   说起来也是够郁闷的。   他回长安打点好一切,便火急火燎地赶来徐州,正好是春天,一点也没有迟到,可是她却失约了。   虞姬歌班的女老板告诉他,关盼盼已嫁作他人妇,而夫君是位高权重的武宁节度使张愔。   当时他只觉一道闪电劈中他的天灵盖。   他不肯相信,当初说好的春天来娶她呢?关姑娘不是那种会骗人的人!   于是又爬上那道高墙眺望对面精致华美的楼阁,而那里却早已人去楼空。   而后还不等他回过神来,便有人称是守帅张府的人,节度使久仰他的大名,特来请他赴宴。   思绪拉回此刻,白乐天又敬了张愔一杯酒然后一口闷了,眼神不动声色地四处乱飘,暗搓搓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过没找到。   张愔喝得兴致有点高了,便派人去请关盼盼来表演她的拿手好戏助兴。   她走进来,看见客位上端坐的白衣男子那双清亮逼人的双眼时才恍然大悟,可不是么,这个时间段,白乐天是该来张府做客了,他等下还要写诗夸自己的舞姿绝代无双呢。   关盼盼脚下一步未停直走到张愔身旁坐下,而那双清亮的眼睛一直如影随形。   “夫君,你说的那位才高八斗文压群儒的大诗人便是这一位白衣公子了么?”   她笑容恍如初见的美好,也恍如初见的陌生。   白乐天没有让张愔说话,直接喧宾夺主望着她自我介绍道:“在下姓白,小字乐天。关姑娘若不嫌弃,可直呼在下名讳。”   他用了当初的回答,而关盼盼只是低低一笑,婉转地看了一眼有些错愕的张愔,回答:“不敢,白大人官居校书郎,妾一介有夫之妇,岂能直呼大人名讳?”   你就吹吧!当初你还叫我小天来着的!   白乐天咬牙,狠狠灌了自己几杯烈酒,尤其看到上面那对男女眉来眼去的时候真想直接摔杯子走人。   张愔关心了她几句便又对白乐天笑道:“久闻乐天兄才华横溢,不知今日可有兴致现场作诗一首赠予愔?若能得乐天兄诗一首,愔也算不枉此生。”   他冷冷地想到,是有几句诗想送给你,不过是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十年磨一剑,此仇不报非君子!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好吧,他想太多了。   “张大人客气了,不过一首拙作而已,有何不可?不过现在有点不适,容在下先失陪一下,很快回来。”   张愔了然一笑点了点头,毕竟喝了那么多酒,内急也是应该的。白乐天对张愔拱了拱手,几乎是落荒而逃的速度离开宴会场,因为他怕他再晚上一秒钟,就要忍不住大闹张府了。   此处夜色明净高悬,张府后院风景幽雅,四周绿树成荫,他弯下腰去躲在这里喘了好几口大气才缓过来。   快要窒息了。   关盼盼就跟在他身后,她早就发现这个傻子有点不对劲了,这会儿一看他的样子果然有问题:“小天?你这情况是不是心肌梗塞了?”   白乐天后背一僵,缓缓转过身看她良久,那样美丽的眉眼曾经多少次出现在他的梦里。也不管她说得心肌梗塞是什么,他只是讽刺地问道:“不是说不敢直呼在下名讳?关姑娘——不,关夫人,你已嫁作他人妇了,怎么还能这么亲昵地称呼在下?”   关盼盼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熟络地答:“嗐,咱俩谁跟谁啊,以前我可是救过你的命呢,不至于这么小气吧啦的吧?”   他偏头看着那只手,眼神里的落寞和复杂清晰可见,只是掩藏在阴影里:“不是说好的等我春天来娶你吗?你怎么……能……骗我?”   因为她压根儿就没考虑过嫁给你啊白公子。   关盼盼收回手,目光定定地望着白乐天,不知为何,她心底竟然有些不痛快,但她还是强颜欢笑道:“小天,不要在意这些,等你来日娶得如意娇妻,当谢我今日不嫁之恩。”   出来耽搁得够久了,再不回去怕是会让张愔起疑,于是她说完转身便要走。   那个傻子却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温热的温度却像火一样发烫。   身后传来他低沉喑哑的声音:“关姑娘,你知道不知道,我心底的如意娇妻……只有你一人。”   从那晚一起走过那段安静的路时,就只有你一人了。   大诗人就是大诗人,随便说句情话也这么感人。   关盼盼心里故作轻松地打趣,却并没有因此更好受一点。她低头拂开白乐天的手,微笑道:“可是我嫁给了别人。”   这真是她说过最强硬的拒绝,找不出一点反驳的理由。   白乐天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眼睁睁望着她娉婷的背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朦胧夜色里。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凌晨还有一更……   ☆、一楼雪(六)   关盼盼回来没多久,正与张愔两人附耳谈笑的时候,白乐天也走了进来,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可是已经比刚才要缓和得多了。   他一坐下便痛饮几杯,接着才笑道:“在下曾听闻张大人的爱妾善舞霓裳羽衣,不知在下可有此等眼福一睹关夫人的风采?”   张愔大笑,十分高兴,觉得能娶到关盼盼真是给他长脸了,此刻更是巴不得展露一下她的才艺,便点头道:“那是自然,盼盼能为乐天兄舞一曲也是她的荣幸。”   关盼盼点头,换了舞衣来,丝乐一起,她借着几分微熏的酒力忘情地舞动。   这一曲为他而舞,每一个姿态无不淋漓尽致展现出她的妩媚,没有哪一场表演如今日一般出神入化,恍如倾国美人杨玉环亲临再世。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君臣相顾尽沾衣,东望都门信马归。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这《长恨歌》不知怎么的也唱出一股凄清怅然的味道,婉转哀绝,艳丽缠绵。   她看到那个傻子一杯接一杯地饮,目光迷离起来。   张愔借机请他作诗,白乐天凝视了起舞的关盼盼许久,突然开口吟了一句单联:“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   “好!好!乐天兄果然非同凡响,只这两句便已经胜过诗书无数了!愔今日真是大开眼界……”张愔也有些醉了,听到白乐天的句子,立刻站起身来拍手喝彩,又连连与客座的他干杯。   那一场夜宴,白乐天醉得一塌糊涂。   下人扶他去休息时,隐约听到他在叫她的名字,关盼盼闭了闭眼,偏头看着同样不省人事的张愔,露出了笑容:“夫君,我扶你回去吧。”   “好……盼盼你真好……我张愔能娶到你……是我祖上积德……”   看来他着实醉得不轻,要在平时他不会把这些话说得这么明显,关盼盼知道,他是个很闷骚的人,只会用行动来表达他的情意,好听的话到不怎么会说。于是她笑了笑,附和道:“嗯,你祖上积德才能娶到我,这句话在理。”   ……   第二天一大早白乐天醒过来便辞别了张愔,连早饭也没用,孤身一人离开徐州,头也不回。   关盼盼站在窗前沉默了一整天,只是望着庭外的花不肯说话。   后来,有消息传到徐州,白居易四月回长安罢校书郎,同年四月试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及第,授盩庢县(今西安周至县)尉。元和三年(807年),任进士考官、集贤校理,授翰林学士,仅一年时间便平步青云,高官厚禄,名声遍天下。   张愔待她越发的好了,简直是宠到了骨子里,还特意在徐州城郊云龙山麓上为她兴建了一处别墅,两人名曰燕子楼。而闲时也还经常跟她提起这个大诗人白居易,说当年就看出他的不凡之处来,随口一念便是绝好的句子,为人更是刚直不阿,颇有“达则兼济天下”的风骨。   每每说到这里的时候,关盼盼便微笑不语,她当然知道这些事,而他去年送她的那幅单联,她也亲手抄写下来还挂在书房里。   只是再也不能叫他小天了。   不过她不后悔,张愔实在是一个很好的人,爱她很深,她想用一生来回报。   可是上天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张愔的身体越来越不好,遍访名医也无用,终于在元和四年初夏病逝于徐州,葬于洛阳北邙山。   关盼盼还是没能扭转历史的车轮,天妒良缘,张愔死的时候,她才不过二十三岁。   刚开始那几天,她每天都会梦到张愔,醒来枕头全湿。关盼盼每日看着那些为钱财房产争夺得你死我活的张府众人不由觉得厌倦,索性带了一名老仆隐居于燕子楼中,再也没有下来过。   她走时,带走了那幅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个短小君,原本不打算这么短的,可是偏偏太困了,我明天接着来,大家晚安,么么哒!   ☆、一楼雪(七)   白乐天一直都有暗中打听她的消息,听闻张愔病逝,她独居燕子楼与世隔绝不由有些不忍,或者倒不如说他还是放不下她,抱着最后的期望再次驾临徐州。   西郊燕子楼外依山傍水,垂柳如烟,风景绝佳。   他仍旧一袭白衣而来,好似当年,并不管什么忌讳。(古代没有做官的人才穿白衣服,有官职的一般不能随便穿白衣。)   那名老仆下楼来,一脸歉意:“实在对不住,夫人说她谁也不见,请大人回吧。”   白乐天摇头,打定主意不见到她就不走,老仆见状也只能左右为难,两个人都这么执拗,压根儿没法劝。   最后还是看不过去这么大的太阳白大人就在下面晒着,于是自作主张请了他上楼去,还不停地嘱咐道:“就看一眼,就看一眼就走,不能惊动了夫人,不然奴婢实在没法面对夫人了。”   白乐天点头答应,一眼也好。可是离她住的房间越近他反而开始有些胆怯,手也隐隐有点发颤。   “嘎吱。”   老仆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他站在门口看到那个窈窕的背影似乎越发消瘦了,瘦得让人心痛。   “他走了吗?”   关盼盼并没有回头,眼神一直眺望着远方,而仆人知道,那个方向是北邙山的方向。   “白大人……他说什么也要见夫人一面,不肯离开。”   “他真傻,当年我是骗他的,从没有打算过真的嫁给他,他居然还相信了。”关盼盼的声音带上了笑意,好像想起了什么可笑的事情。顿了顿她接着道:“他现在还不成亲,只怕还以为我会嫁给他吧,你说这么笨的人,我怎么会喜欢呢?我宁肯死在这燕子楼上为张愔守节,也是断不肯嫁给别人的。”   她一直没有回头,可白乐天听出了她话中的坚决。   仆人垂着头一言不发,他无声惨笑,随即挥袖大步离开,脚下跌跌撞撞好几次都要摔倒下去。   等他下了楼走得远了,关盼盼这才回过头来微笑着拍了拍仆人的肩膀,说道:“这下他再也不会来了,尽管你是自作主张,可是你做得很好,我不会怪你的。”   她早在开门之前便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不止一人,所以那些话也是她故意说给白乐天听的。说完她也不理会仆人是什么反应便自顾自走去了书房。   仆人眼皮一跳,看见方才她所站立的地方有几滴水渍,在阳光照耀下呈现五彩斑斓的光辉。   白居易从此断绝所有非分之想,励精图治,回长安后很快被任命左拾遗,并在初秋迎取杨虞卿从妹为妻,元和七年改任京兆府户部参军,元和八年母亲陈氏去世,离职丁忧,归下邽。元和九年回长安,授太子左赞善大夫。   而到了元和十四年的时候,从前那个芝麻大小的闲散校书郎却已经被任命为忠州(今重庆市忠县)刺史,权倾一方了。   距离张愔亡故,关盼盼独居燕子楼已经十年。   当年那些穿越过来的新鲜感早已消磨殆尽,关盼盼有些将浮华尘世看淡了,她已了无生趣,只求一死。可是这好端端的她又没有那么大的勇气去自尽,于是她想到了什么,去了书房提笔而就,草成三首新诗叠好,装在一个信封里委托仆人送去张仲素府上,希望他能将这封信带给忠州刺史白居易。   这张仲素以前在张愔手下办事,同时与白居易也有一些面子上的交情,要做这样的事只是举手之劳。   他也没有拒绝。   ……   半个月后张仲素出使忠州拜访白居易,顺带将这封信递了过去。   白居易笑着接了过来,一边拆开信封,一边随口问道:“这是谁写给本官的,怎么还能劳你大驾?本官可不记得在徐州有什么朋友啊。”   张仲素觑了他一眼,感叹道:“大人取笑了,不知大人可还记得十年前武宁节度使张愔大人去世后,一心为他守节而独上燕子楼的美人关盼盼?”   “……太久了……十年前的事情,本官已经记不清了。”白居易笑容凝固了一刹那,然后瞬间掩饰过去,只是无所谓地展开信纸,对一脸遗憾的张仲素道:“大约还只能记得张府夜宴上有位妾氏曾一舞惊鸿……不知是不是她?”   “大人果然好记性,那便是关盼盼无疑了,这封信也是她托仲素捎来的。”   白居易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哦,她还记得我……”,然后低头看去,信纸上有三首诗。   其一: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   其二:   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   自理剑履歌尘绝,红袖香消一十年。   其三:   适看鸿雁岳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琴玉箫无愁绪,任从蛛网任从灰。   好个关盼盼!果然诗文不俗,将她在燕子楼中的凄苦悲痛,相思成灰,人生无望以及对张愔的深切感情都极致地表现出来,但白居易并不感动,他反而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相忘于江湖就算了,他原本也没打算再计较当年的骗局。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还故意写这样的诗来给他看,这不是膈应他么?是觉得他过得太舒坦想添点堵吗?   白居易脸上神情变幻不定,最后愤然提笔和了三首诗,如下:   满窗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   燕子楼中寒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   其二:   钿带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起即潸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一十年。   其三: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坟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   写完仍然觉得不解气,俗话说爱之深恨之切就完全可以形容白居易现在的心情,他又在信纸下方添了一首:   黄金不惜买娥眉,拣得如花四五枚;歌舞教成心力尽,一朝身去不相随。   搁笔叠好交给张仲素,此时白居易的脸色还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意来,真是难为他了,为了装成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也是蛮拼的。   办完正事张仲素便回了徐州,他没有偷看信的内容,所以并不知道两人到底在交流什么,还只当是在感伤往事缅怀故人。   于是他来到燕子楼下将信交给仆人的时候,还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他并没有想到此一去便成了永诀。   关盼盼等这封信等了好久,她想看看白居易是不是还会像历史上一样觉得她应该去死。   她在诗中表露了自己对人生无望的念头,满心以为他会劝她的,可是她打开信纸看到那熟悉而又刺眼的四首诗时,不知为何竟一口心血喷了出来,将那白皙的签筏染得猩红。   他说既然你这么爱张愔,你这么想他,你为什么不干脆去殉情呢?张愔对你也是够情深意重的,谁也比不上对吧?你不为他死还苟活于世对得起你所谓的深情厚谊吗?   关盼盼渐渐笑了起来,也好,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想必已经将自己忘得干净了,自己再活着也是给他添堵,倒不如一死以全名节。   她自这一日起绝食不餐,十日后死于燕子楼中。   死前她曾换上那套华美的羽衣,在房中起舞,哀艳凄绝,靡靡不散。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唱完最后一句,她轰然倒地,衣袂飘摇,撒手人寰。   白乐天你这个傻子,我这么做是因为我已经很喜欢你了,我怕我真的嫁给了你会改变历史,从而使你我不复存在或者歪曲了你的人生,那才是我最大的痛苦。所以我宁肯像曾经的关盼盼一样嫁给张愔,为他守节十年。别难过,等来生我们再相遇。   只为千年后你能一首水晶绝句轻叩我额头,我痛也甘心。   这一年,她三十五岁。   关盼盼终于如愿以偿地死去,可她并不知道白居易得知她死的消息时,双眼泣血,仅剩的那一层黑发也一夜白如冬雪。   他并不想真的让她去死,那只是气话,怎么能当真。   说他傻,为什么她也那么傻。   二十六年后,武宗会昌六年(公元846年)八月十四日(9月8日),白居易遣散身边的歌舞伎,去世于洛阳,葬于洛阳香山,坟头遥望燕子楼。   在她死去的二十六年里,白居易遇见了腰如约束,舞姿绝妙的小蛮,那样的姿态真是像她啊,于是他宠着小蛮,爱极如珍宝。后来又遇到歌喉婉转如天籁的樊素,那动人的风情也像她,于是他也宠着樊素,在她们两人的身上,有她当年的影子。   可是无论怎么样,他都知道,曾经夜月下和他一起走过那段没有灯火的银白小路的关姑娘,那个让他不顾一切爬上墙头去呼喊的关姑娘——   却将永不再来。   白居易绝望地闭上双眼,咽下最后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关盼盼和白居易的故事到此已经完结了,下一章谢茕歌和顾男神就会回来了,明明说好写个逗比故事,结果写着写着就又虐了……汗……   历史君打酱油:关盼盼乃唐代名伎,徐州守帅张愔妾。白居易做客张建封府上时与她有一宴之交,盛赞:“醉娇胜不得,风袅牡丹花。”据说,关盼盼在夫死守节于燕子楼十余年后,白居易作诗批评她只能守节不能殉节,她泪流满面地对张仲素道:“自从张公离世,妾并非没想到一死随之,又恐若干年之后,人们议论我夫重色,竟让爱妾殉身,岂不玷污了我夫的清名,因而为妾含恨偷生至今!”于是绝食而死。   而白居易大诗人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哈,大家都有耳闻的,不过至于究竟是不是白居易逼死关盼盼的,这个还是很有争议。关盼盼当年应该的确是比较崇拜白居易的,而那三首诗也不是她主动要给白居易看得,只是张仲素念及白居易与她曾有一宴之交,于是自作主张拿去给白居易的。而在那四首诗后面,关盼盼其实还和了一首:自守空楼敛恨眉,形同春后牡丹枝;舍人不会人深意,讶道泉台不相随。   还有一个单联是:儿童不识冲天物,漫把青泥汗雪毫。   这句话就比较直白了,是针对白居易说的,觉得自己一片痴心,却不被白居易理解,以为自己不愿为张愔付出生命,反而拿一个局外人的身份逼自己走向绝路。在关盼盼眼中,鼎鼎大名的白居易这时已成了一个幼稚的儿童,那里能识得她冰清玉洁的贞情呢!她以自己高贵的死,回敬了大诗人白居易,而后白居易也比较后悔,当他归隐洛阳香山,心知时日不多,就遣散了侍姬樊素与小蛮,不想她们重蹈关盼盼的悲剧。   ☆、凤求凰(一)   谢茕歌睁开眼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有些愕然,又眨了一下眼睛,还是白茫茫一片,不过好在记忆全回来了。这惩罚真是够痛苦的,想想也是醉了,这样优秀的两个美男子同时追她,本来是件很美妙的事情,结果因为感情摇摆不定导致最后出现这样的结果。   可悲可叹啊。   她还有点没从关盼盼的身份里出来,自语道:“也不知小天怎么样了,那个傻子……”   正想着,她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白乐天那眼神,那行事风格,那脾气……怎么越看越像顾西决?   不可能吧?   谢茕歌难以置信地咽了口唾沫,微微提高了声音问道:“这是哪儿啊?系统先生呢,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亲爱的玩家,如果你再对系统发出类似的威胁,系统将剥夺您所有任务的奖励,不谢。”系统先生冷笑着威胁完才漫不经心地回答:“这是在系统内部,由于你本身灵魂拥有辟谷能力,但宿主关盼盼的身体并不能承受十日不食,所以她死去了,你的灵魂自然出窍存活在系统里。”   听到这里,谢茕歌下意识觉出不对劲来,这感觉很微妙,她迟疑而飘忽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系统先生大约是笑得喘不过气了,坑人坑得很爽。好大会儿才回答道:“意思就是即便接受了雷神的洗礼被惩罚过一次了,但是你这是属于夺舍行为,并且你的灵魂最后还活在世间没有进入地府,所以你还得继续完成任务,完不成就继续受罚,不能取消系统绑定。”   呵呵,有辟谷能力,有复原一切形体的能力,她的灵魂还有可能被凡人搞死然后进入地府投胎吗?   老天,请赐给她一个道长,把她收了吧!   “我……”谢茕歌双手握拳青筋毕露,咬牙切齿憋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咆哮道:“卧槽尼玛,老子和你什么仇什么怨这么坑我?!”   系统先生沉默了许久,白茫茫空旷的世界里传来机器运转的声音,直到十分钟以后他才贱笑道:“由于你辱骂系统并且波及到孟婆女士,系统上报了孟婆女士并对你作出如下处理,剥夺你这一次任务的奖励,加大失败惩罚,下一次再犯将让你无记忆附身薛涛戚夫人来回虐,此次处理公正有效,你有权驳回。”   谢茕歌收敛了脾气,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我不接受,我要人权。”   “你是鬼,没有人权,反抗无效,就这么定了。”系统先生此时已经完全从从最初的温良恭俭让好好先生变成了阴险狡诈独断□□的暴君。   哦——对,还喜欢打小报告。   谢茕歌眼前一黑,只想找个人来发泄心中愤懑,思来想去她恶狠狠地问道:“顾西决呢?你让他出来!”   “他所附身的白居易比你多活二十六年,所以要比你晚出来二十六分钟,现在已经过去二十一分钟了,请稍等。”系统先生突然感慨了一下,直接刺激了谢姑娘血液逆流成河冲上脑子,只听他幽幽地说道:“亲爱的玩家,在你们相爱相杀的这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窥屏,虽然有时候无聊的部分我都快进了,但还是觉得很虐心啊。尤其你居然是爱他在心口难开,他傻里傻气也是个安安静静的痴汉,你们这么作看得我蛋疼不已——假如我有蛋的话。”   这一手仇恨转移嫁祸他人实在是干得漂亮!想象一下类似谢姑娘这样一个自视甚高智商无时无刻都在秀优越的女子,居然苦恋顾男神这种傻不啦叽的痴汉,别人受得了,她绝对受不了。   于是她不说话,她只是一直微笑着,笑得脸都抽了。   终于,当顾男神惊鸿飘渺沧桑忧郁的身影出现在白色空间的那一刹那,谢姑娘默默弯腰抄起一块板砖就冲了上去。   “等等,谢姑娘你住手!你干什么?”   顾男神连忙退开一大步,警惕地望着她,还有点没回过神来。   谢茕歌冷眼看了他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行凶这个想法,狠狠地将板砖砸在地上,转身留下一个惆怅的背影:“没什么,就是秀一秀下限。时间不早了,赶紧办正事吧。”   顾男神下意识想反驳,他觉得谢姑娘粗鲁到这种地步早已经没有下限了,但他眼前突然掠过关盼盼的背影与此时她的背影相重合……顾男神没来由打了个哆嗦,在谢茕歌默默拉下任务栏点击下一个任务的时候,他抱着必死的决心问道:“谢姑娘,我能问问,你投胎之后是叫什么名字吗?”   谢茕歌狰狞地笑了,露出寒气森森的獠牙:“小天,我是关盼盼。”   顾男神顿时万念俱灰,痛苦地闭上双眼,竟然不能再直视她的脸,感觉不会再爱了,心好塞。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四周闪现出炫目的白光给刺激到了。   ……   公元前148年夏,西汉蜀郡临邛。   卓文君姑娘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本来年纪就不小了,已是二十有七,还疏于打扮使自己形容枯槁,看上去更加显老。但她一点也不在意,薄情夫君都被磨人的小妖精抢走了,正跟她闹要二春,她哪还有什么心思梳妆打扮呢。   反正也没人看了。   提到这里她又觉得一阵心酸,想当年她芳龄十七便嫁于窦家少爷,不曾想还没拜堂就撒手西去使她成了望门新寡。尽管如此她那时也是秀丽多姿,美艳窈窕的,不然司马长卿那个臭不要脸的死鬼怎么会一见倾心,勾搭她私奔呢。明明说好的山盟海誓现在都成了过眼云烟,当年那些你侬我侬如胶似漆的画面现在想来真是讽刺,还说什么绝对不会变心的,别人都不如她贤惠好看,放屁!   长安呆久了眼界就是不一样啊,知道嫌弃自己老了,贤惠有个什么用,那个茂陵女就是个小妖精一点也不贤惠,那个死鬼还不是要娶她了。   卓文君恨恨地咬了咬牙,手中拿着司马长卿刚给她寄过来的一封信。   那上面整齐地排列了一行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十百千万。   不懂的还以为她这夫君在数她卓家的财产呢,但是卓文君可是清楚得很,万后面没有忆,这文人间惯用的伎俩一眼就识破,不就是摆明了对自己没意思想纳妾么?一个大老爷们出门在外要真想纳妾她也没办法,但还是要劝一劝为自己争取一把的!   正这么想着打算回封信的时候,丫鬟匆匆上来,对她说道:“夫人,门外有一名女子想见您。”   卓文君正处于对姑娘这种类别敏感的时期,一听丫鬟这么说立刻扔了笔皱眉问道:“年龄多大?长相如何?穿着如何?谈吐气质如何?比我好看吗?”   丫鬟想了想立刻做出正确的回答:“那位姑娘年龄不到双十年华,穿一身天水青锦缎长裙,看上去很是端庄优雅,说话也很客气,长得……和夫人一样好看。”   其实丫鬟说的实在很委婉,“和夫人一样好看”虽然接近于事实,可那也是和十年前的夫人一样好看。就夫人现在这副尊容,真是不好评价。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小妖精找上门来了!真是胆儿肥,看我今天怎么把她给比下去,让她自卑到死!”卓文君姑娘风风火火回了自己的卧室梳洗打扮,顺便让丫鬟先把那个“小妖精”请到偏厅去。 作者有话要说:  别嫌弃卓文君姑娘这个样子,从她敢偷窥宴会到和认识不到一天的男子暗夜私奔再到当泸沽酒这一系列行为就可以看出这位姑娘其实是个胆大性直很单纯的人,心眼不坏就是在这里显得脾气直了点。当然才气也是有的,不要较真儿啊。   卓文君:你个死鬼,那小妖精到底哪里比我好?   司马相如:呵呵,哪里都比你好,除了她家没钱。   卓文君:难道你就是因为我家的钱才看上我的吗!   司马相如:YES,我的文君,你真聪明!   ☆、凤求凰(二)   谢茕歌总觉得那名丫鬟看自己的眼神不是很友好,但是回想自己的行为也没有哪里不对,纠结了一会儿只好当做是错觉了。她旁边站着一脸神情恍惚注意力明显不集中的顾西决,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东西,但自从系统里出来他就一直这样了,谢姑娘倒没怎么在意。   这边厢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卓文君姑娘走了进来,高傲的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突然就冷了脸色,青光熠熠的。   看来第一回合比脸卓姑娘输得很惨烈。   谢茕歌起身得体地见了个礼,想着攀点交情才好开展后面的计划,于是她微笑着说道:“文君姐果然如想象中一样秀丽过人,这样的肤色真是让人羡慕。”   卓文君瞪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主位上坐下,不悦地道:“别,这一声姐姐我可当不起。别说你还没进门,就算是进了门,也还是叫我夫人的好,我可没有你这么年轻动人的妹妹。”   进门?   谢茕歌愣了一下,不明白卓文君这是在说什么,但还是按照她的意思回答道:“恕我冒昧,不知卓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哼,你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   谢姑娘摇头:“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卓文君终于火了,还跟她打哑谜是吧?她这暴脾气,直接一拍桌子说道:“姑娘,你也别跟我装蒜,你什么人我清楚得很。千里迢迢跟着送信的差役从长安跑到临邛来,怕是意图没那么简单吧?我告诉你,不管你是想在我面前炫耀也好,给我下马威也好,你都趁早收敛着点吧,别以后再来哭现在真是瞎了眼了才会看上司马相如那个老色鬼。他如今能这样对我,他日也能因为别的年轻姑娘而这样对你,别仗着你现在年轻貌美,这有什么可得意的,不过彼此彼此罢了!”   顾西决好像是终于回过神来,瞟了谢茕歌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出神去了,似乎已经没有出手的打算。   谢姑娘很开心,不论什么原因,但他不出手捣乱那可真是天赐良机,又趁着现在卓文君大约把她当做司马相如在外面的相好,干脆将计就计道:“没错,卓夫人说得有理,他就是这样一个见异思迁的男人,他还常常对我说,当初他之所以会弹琴勾搭你完全是预谋好的,就是看上你家的财产呢。若不是因为梁孝王短命去世,宾客星散,他回到老家成都发现父母双亡,家徒四壁,再无以自立的话,是决计不肯娶你这样一个有克夫死先例的女子的。   他还说今生只爱我一个人,就算那时候你颇有姿色曾得到他的心,可现在你已是色衰爱弛,所以还是赶紧和他分了回家享清福去吧,留着这样一个男人是还打算过清明么?”   卓文君脸色顿时气得发绿,怪不得当初年轻有才,玉树临风,踏入卓府大宴便一坐尽倾的司马公子会当晚就约她私奔呢,感情是早就打算好的!她心底隐约明白了,可归根到底还是有些放不下这么多年的美好回忆。   毕竟当初暗夜私奔,对琴起舞,诗赋相和,当垆沽酒那些风花雪月都是真实存在过的,日日夜夜都在淹没蚕食她的理智,而司马长卿虽然没有人品,但是架不住他长得风流倜傥啊。   虽然文君姑娘打心眼里颓了,可她不能当着这个小妖精的面颓啊,那不然这口气憋在心里迟早出毛病。   她清了清嗓子,冷笑了一声,眼神轻蔑地说道:“我怎么打算的是我和他之间的事,轮不着你来操心。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也知道他不是好人还非闭着眼睛往火坑里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倒是怀疑你有没有脑子了。”   谢茕歌灿烂地一笑,那顾盼生辉连开九霄的眉眼简直让开始人老珠黄的卓文君刺眼刺心,只听见她清婉的声音透着一股奸诈:“卓夫人岂不是比我更没有脑子,明知道他连你的美色都不贪慕了却还是想要拴住他的人,舍不得放开,你的尊严呢?你的骨气呢?说得好听,就是没胆子和他决裂吧,我早就看出来了。犹犹豫豫的,早十年前你那果断坚决的勇气呢?活该他这样的人渣吃定了你!”   卓文君尚且还能忍着,可她手底下的丫鬟便忍不住了,开口怒目咒骂道:“哪里来的疯女人,居然敢对夫人不敬,活的不耐烦了吧?!你可知道夫人她爹是卓王孙!”   “楚王孙来了也没有用,你家夫人不提她爹是卓王孙还好,你一提不是给她爹脸上抹黑么?一方富甲的千金连个男人都看不住,到头来那男人要娶小妾了她还依依不舍死缠烂打,说出去好听也?难听也?”   那丫鬟脸色一红,气得跺脚却偏偏只能吃瘪无言以对。   就没见过这么趾高气昂,到了正室府中还颐指气使的妾室——甚至现在还没进门儿呢!   不过说起来,这几句话可真是充分展现了谢姑娘的口才,那嘴损得真是酸爽回味,甘拜下风。   卓文君诡异地沉默了,她脸上变幻不定,显然是有了想法就是还不能下决定,尚且差一把火才可以烧起来,这注定是要由谢姑娘来动手的。   谢茕歌起身撩了撩头发,十分不屑地开口:“这么着吧,卓夫人,你可敢跟我赌一场?你现在就给他写一封诀别信,若是他回了你,表示不愿意和你分开,那么就算我输,从此以后我离开,再也不打扰你们的生活。若是他应了你的诀别之意,并不挽留你,那么就算你输,你也痛快和他和离收拾东西搬回卓府怎么样?”   “啪!”   卓文君终于狠狠地拍了拍桌面,站起身来豪爽地答应了:“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一个司马相如吗!那口吃男我还不稀罕呢,我现在便去写给他,   你就在我这里住着,到时候也好看看谁胜谁败。”   “果然是条好汉。”   谢茕歌笑眯眯地目送卓文君去了书房,顿时全院上下的丫鬟下人都哗啦啦一下走光,纷纷自己干自己的去了,没一个人招呼她的,这无视的待遇可还是穿越这么久以来头一回。   顾西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许久憋出了一句话:“终于你做了别人的小三……”   她愣了一下,随即拍了拍顾西决的肩膀,这一次他没有躲开,倒是不嫌谢姑娘手脏了:“你也知道那不是因为爱。”   “那你虐我是因为爱吗?”   顾西决突然声音低了下去,目光中浮现了别的什么东西,脸色很是不对劲。   谢茕歌没听清,皱眉盯着他问道:“你说啥?”   “……没什么,你洗洗睡吧。”   顾西决撇过头去,直到谢姑娘碎碎念走远了他才又回过头凝视她的背影,懊恼地叹了口气。   他很痛苦。   他发现他得了一种病,叫做“三不”病,很严重,有特定目标群,那就是这位谢姑娘。   何为“三不”?   就是面对谢姑娘的时候,不能直视她的脸,不能开口反驳她,不能下手破坏她的计划。   这不科学!要是这么搞的话,他要什么时候才能重回仙界去?   不过一说到重回仙界,那就意味着不能再见到谢姑娘了,这样的话……似乎,也许,得了“三不”病也是挺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真是充满了恶意与爱意。   顾男神:这样真的好吗?   谢姑娘:这是病,不用治。   晚点还有一章,我发誓!   ☆、凤求凰(三)   卓文君姑娘一向是个说干就干的性格,一答应了谢茕歌的赌约,立刻就回房给远在长安的司马长卿写了诀别信,想了想又冷笑着多添了一句话,那是她最后的一手王牌,如果这都制不住他的话,那就真没辙了。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下人们因为白天的事都非常不喜欢谢姑娘,所以并没有给她送饭来,打算饿她一顿。不过可惜的是谢姑娘辟谷不食也完全没关系,因此没有打算计较,反而分外悠闲地仰躺在椅子上,抬头观赏满天星河。   她恶趣味的想着,要是等个三五天的,这里的下人发现她不吃饭也活蹦乱跳毫无影响,不知道会不会把她当做妖怪呢?   不过本来也不算是人。   想着想着她嗑上眼,夏夜的凉风拂过脸颊,只觉一片清凉,昏昏欲睡。   这个时候,顾西决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来,像缠绵的并蒂花抵死不可细分但又莫名挑起一种情绪:“谢姑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谢茕歌睁开眼,瞟了他一眼又合上了,不咸不淡地回答:“问呐,跟我客气什么,早先的时候也不见你品行这么良好,现在装什么大尾巴狼。”   “……”   顾西决原本是酝酿好了正经的情绪,结果她一开口就让人有点忍不住想一巴掌抽上去。   “谢姑娘你这嘴贱的德行能不能改改?”   “这是我天赋你管得着么?我说……顾男神,你该不是喝西北风撑着了故意没事找事想跟我撕逼是吧?”谢茕歌自然而然地以为顾男神原本就是想问她这句话,故而显得十分诧异,这不是找死吗?   画风诡异起来了,这不是他想要的气氛,原本他打算制造成暧昧的场合啊!果然还是那句话——和谢姑娘对话不超过三句就得吵起来。   顾西决冷静了片刻,又神展开,语气一如既往的低沉感性:“我原本不是想问那个问题,我是想问你,你有没有……觉得……嗯……我们之间的关系……嗯,你明白吗?”   她要明白就有鬼了!   但是谢茕歌觉得她不能显得自己不聪明,于是装模做样地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一直拿你当兄弟看待。”   “咔嚓”一声,顾西决好像听见自己心碎了。   但这还不要紧,关键是谢茕歌又补了一刀:“那种投靠了敌人的兄弟,然后装的跟自己人似的,每到重要时刻就背后耍阴招,回头一脸掏心掏肺问‘还好吗’‘不要紧吧’‘伤得严重吗’,是不是特像你?——诶,你别说,我突然开始有点崇拜自己了,身边跟着你这样的角色我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不容易啊。”   啊,多么痛的领悟——原来谢姑娘看不见他的让步,只看见他满满的恶意。   顾西决听完默默转身进了房间,也不知道是在蹲墙角根儿思考人生还是捂着枕头咬着被角哭。   卓文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谢茕歌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什么“不容易”的,心中顿时充满了讽刺,要说不容易,她才不容易呢,这小妖精和司马长卿那老色鬼情意绵绵的有什么可不容易的。   “你倒是挺自在的,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听到这句话,谢茕歌睡意全无,睁开眼看向来人笑容满面:“卓夫人已经写了诀别信了吗?”   “写了又怎么样,有什么可得意的,不到最后一刻,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会输?”卓文君想来是这几年一直孤身待在这院子里没什么人跟她说话,所以显得很寂寞,即便明知道眼前这小妖精是情敌,她也想凑上来对骂两句,感觉还挺好的,总比自己憋着强。   谢茕歌心底只觉凄凉,若是她当年没有同司马相如私奔,而是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同城才俊,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忽然有点同情她。   “你坐那吧,咱们好好谈谈,这几年见不到一面夫君的感觉挺不好受的吧?”   卓文君没有客气,就着一旁的石凳子坐下来,夜色凉如水,她打了一个冷颤,却倔强地要逞强:“你什么意思?天天见到他有什么了不起的,等他厌倦了你肯定比我还惨得多,好歹我还是正妻,你连妾都算不上。”   “这算什么,你是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故事,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不会像你一样被轻易抛弃的。”谢茕歌目光炯炯地看着卓文君,信誓旦旦地说道:“我们之间是有真爱在的!他不是图我的财才想娶我的,因为我根本没有财。”   说完她莫名觉得很有喜感,这说得好像真有那么个人似的。   卓文君看了谢姑娘一眼,那认真的表情恍如当年她爹笑她轻许了姻缘,她也曾这样认真执着地回答。   可是故事呢,故事终究是故事,它也有可能被遗忘。   “你们之间有故事,难道我就没有了吗?本来我还不想说的,但是看到你这么得意洋洋我也不得不打击一下你的嚣张气焰了!”卓文君咬了咬牙,手上那一朵过来时随手折下的花枝已经被揉烂了,她扔了残花,目光悠远起来,陷入了回忆。   “记得那还是十年前,我才十七岁,天真烂漫的年纪,因许窦家少爷亡故所以新寡居家。有一天我去城郊踏青,正值花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时节,那小路杂错相交,归来时我又古灵精怪走的太快,一时间竟和下人走散了。   但我并没有惊慌,反而觉得这感觉很刺激,很新奇。   走了没多远,我听到了一阵琴音,那声音宛若天籁缭绕耳边,三日不绝,实在难得。于是我很好奇到底是谁在弹奏这首曲子,要知道平生我除了诗赋以外,就唯独极好音律。分花拂柳而去时,只见一位公子风姿卓绝,萧萧肃肃坐在树下侧目而动。   那姿态当真潇洒写意,长发高束,举世冠绝,眉生墨,唇施脂,比女子要好看得多。   我听不出他在弹什么曲子,但我也没有贸然出声打搅他,而是闻琴随兴,起舞和一曲。   我想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好像梦境,好像神仙眷侣。   那位公子弹奏完毕后对我温柔一笑,仿佛春风拂过柳叶,花纷纷绽放。我连忙问他叫什么名字,可是他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自顾自抱琴离开。幸好我眼神不错,看到他的琴尾刻了两个字:绿绮。   过了没多久我爹听说临邛来了位贵客,县令大人去客栈见他他都不见,但偏偏越是如此王县令态度就越恭敬,百折不挠非要见到那个人不可。我爹想着既然是这样,他也应该表示一下心意,便大开筵席,请了上百位客人,包括那位神秘的贵客,然后又派人请了县令王吉大人来。   快到用午饭的时间了,客人也来得差不多了,但那位贵客没有来,我爹本来有点生气,但没想到县令大人听说那位贵客没来居然立刻放下筷子,饭都不吃了要亲自出门去请那个人来赴宴。我爹没法子,又不好拂了县令大人的意,只能坐等那个人来。”   说到这的时候卓文君停了停,显然接下来这段故事对她非常重要,她要酝酿一下情绪。   不过谢茕歌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抽,司马长卿这个渣男,这装逼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啊,王吉是他顶好的挚友,他天天不肯见面在矫情什么?很明显是故意装的啊,果然有个当官的朋友就是不一样,要坑土豪真是手到擒来。 作者有话要说:  谢茕歌:司马长卿是一个有预谋的骗财骗色的渣男。   顾男神:嗯,渣男,谢姑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卓文君:我的心肝儿啊,碎成一块一块的了。   谢茕歌:别伤心,渣男最后不敢真的和你决裂。   顾男神:嗯,别伤心,谢姑娘说的话是最有道理的。   ☆、凤求凰(四)   卓文君长舒一口气接着说下去:“后来他来了,那洒脱不羁的姿态在迈进门来的时候,一坐尽倾。   这些原本我并不知道,但是有身边的丫鬟兴冲冲地跑来跟我说的,她说前厅来了位贵客,风姿无双,寡言温柔。我莫名就想到了他,于是我偷偷躲在前厅竹帘后面窥视,果然是他——我一眼就确定了,彼时心也砰砰地跳得很快。   这回我可不会再错过了,我立刻让丫鬟去打听了他的名字,原来他就是那位县令的贵客,复姓司马,尊名相如,字长卿。   正当我听完丫鬟的这些话后,突然看见他的目光飘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我了,总之我看到他对我笑了一下。   宴高酒酣,此时县令大人捧了一把古琴来到他面前,尊敬而兴奋地说久闻他善使琴技,不知今日可否弹一曲?他推辞不过,便接过琴来,我看到那把琴尾正是刻着‘绿绮’两个字,与他当日柳下所奏之琴当是同一把。   他弹得曲子是《凤求凰》,那样直白而缠绵入骨,琴技已是出神入化,世间再难寻。   我不知他是不是刻意为我而弹,我只知道那时候他每弹一句我便跟着吟一句,那首诗至今也记得: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皇兮皇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他弹完我已被他的才气所折服,本想着第二日便去客栈拜访他的,万万没想到当夜他竟然委托仆人给我送来了一封情书。   那种惊喜别人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我也连忙给他回了一封信,从此海誓山盟,相守永不弃。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将此事告诉我爹,哪想到我爹完全不肯同意,觉得司马长卿有口疾又无以立业,是配不上我的,跟了他以后必然要吃苦。那时候我哪听得进去,只觉得跟着他就算吃苦那也是甜的。   既然跟我爹说不通,那就只好我们自己来了,谁也不能阻挡我追求爱情。当晚我便和他雇了一辆马车连夜私奔,赶往他的老家成都。   ……他老家真是够穷的,家徒四壁真是完全贴切,我这辈子没住过那么差的房屋,没睡过那么不讲究的床榻,没吃过那么廉价的饭菜,没买过那么寒酸的胭脂布匹。更从来没试过要亲自动手打理家务操心柴米油盐,可是为了他我都做了,我都忍得下去。   我们仍旧一如既往地吟诗作赋,对琴起舞。   他也并没有要去求取功名或者谋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使的意思。   我并不在意,但是渐渐地我从家里带去的钱财首饰该当的都当得差不多了,日子开始捉襟见肘,由不得我们整天风花雪月了。于是我问他该怎么办,他眼神古怪地看了我一眼对我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被气的笑了,随后想了想跟他说了我的打算,我想卖掉马车回临邛去开一家小酒馆,一来可以维持生计,二来我爹若是知道了我日子这样不好过必定不肯袖手旁观,迟早要拿钱给我们的。   他完全同意我的打算,对我更是被加体贴。等到了临邛酒馆开起来以后,我做了掌柜亲自买酒收账,而他竟也一改之前在成都时那懒散的态度,换上犊盘鼻裤忙里忙外勤勤恳恳地帮忙做杂物,我见了也很高兴,日子就这么风风火火地过起来了。   果然如我所料,这酒馆开了没多久我爹就知道了,还有下人偷偷来询问我的近况,我半虚半实地表达了我的窘困,又有下人帮我传达给我爹。我爹素来宠爱我,这回更是不忍心我受这样的苦,再有几位朋友在耳边一劝,没过几天我爹就派人送了百万钱和上百的奴婢来,等我卖了酒馆用钱买了这座宅子之后,我爹更是将我在府里的那些衣服珠宝之类的也送了过来。   从此我们便再也不用担心什么,又过上了不问世事的潇洒生活。   我原本以为我们就会这样天长地久携手老去,没想到由于天子欣赏他作的那篇《子虚赋》,竟派了人来请他去长安面圣。   这一去他便声名鹤起,上林苑打猎时他伴驾而行,随后作了一篇《上林赋》使圣上龙颜大悦,封了他做郎官。他后来衣锦荣归,我爹觉得面子上过得去,便认了他这个女婿,又送了许多钱银来供我们花销。   后来他没过多久便回了长安任职,这一去可就翻了天了,阅尽风尘美女无数,看不上我这人老珠黄的妇人了,早知他是这样的人我当初死也不会跟他走。不过你也别得意,别看他现在长安出手阔绰,府邸豪华,但你要知道他不过区区郎官月俸只手可数,那些钱还不都是每月从我爹手上拿去的,等他和我分开之后,自然我们家也不可能再给他白花那些钱。所以你要做好准备,到时候你可能连现在身上这种锦缎都穿不起了。”   谢茕歌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裙,莞尔一笑道:“那敢情好,那样的话你可就出了口恶气了不是吗?最好连豪宅什么的也一并替他卖了把钱收回来,一分钱也别留,该出手时就出手!”   这话联系上她的身份怎么听怎么古怪。   卓文君睨了她一眼,冷声哼道:“你是不是以为我说的都是假的,故意要骗你离开他?你不相信也不要紧,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谢茕歌看着她起身要走,不由得认真的点头回答:“不,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只是怕你自己不相信。”   “什么意思?”   卓文君皱眉,两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   谢茕歌没有说出来,但她的眼神已经让卓文君明白了。   我怕你自己不肯相信他是个骗子,还对他抱有美好的幻想。   ……   远在千里之外,这是长安京都。   司马长卿正惬意地躺在软榻上,闭目脑中浮现茂陵女子娇美的容颜和动人的身段,不由扬了扬唇角,打算下午空闲的时候去见见她,谈谈人生和理想什么的。而那封信应该已经到他那老妻子的手里有几天了,虽说写的含蓄委婉,但想来卓文君那么聪明,应该懂自己的意思的。   正憧憬着未来美人在怀的悠闲生活,突然有下人匆匆领着一名信使进来了,恭敬地说道:“大人,蜀郡临邛卓夫人来信了。”   “哦?拿给我吧。”   司马长卿睁开眼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接过那封家书,挥手让人带信使去领赏钱。   怀着愿望实现的激动,他展开了信纸。   打头阵的是一首《诀别书》,满满的都是才气。不信你看: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虽然很声情并茂,但无奈你是感动不了一个不爱你的人的,于是司马长卿看了没有丝毫愧疚,只是觉得自己还是挺有魅力的,几年不见她还这么迷恋着自己呢,瞧瞧这下一首《怨郎诗》,写得更情深意重,相思之苦溢于言表啊。不信你又看:   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道是三四月,又谁知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可传,九曲连环从中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系念,万般无奈把君怨。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栏。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秉烛烧香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似火红,偏遭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恨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果然很用心啊!   司马长卿啧啧称叹,目光移向最后一首《白头吟》,不管怎么样,反正他是打定主意要取美娇娘的,不可能因为你几首诗就幡然悔悟重归于好了,不然当初他替陈皇后写的那篇《长门赋》那叫一个舌绽莲花,才华横溢啊,还不是没有挽回天子的心吗!但是咱天子和他都是男人,他懂得。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杀i)。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司马长卿隐隐觉得这首诗前面写的还很好,就是后面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正要提笔回一封信,不料又看见最末尾那几行小字。   我的郎,既然你对我无意,只对你那位美娘子一心一意,那么我就放手成人之美了。不过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这些年我们家赠送你的东西粗俗不堪,不敢送给那位美娘子,怕脏了你的意气。所以我会在和你分开之后派人来收回的,包括你住的这间宅子。以后你就和那位美娘子一起挥霍你的月俸吧,我祝你们幸福,不要太想我哦。   ——你的糟糠之妻卓文君留。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个诗的争议以及有人说我故意黑司马相如这件事我故事最后再来说嗷,么么哒!天气好冷,大家请一定记得多穿衣服!   ☆、凤求凰(五)   司马长卿只觉眼前一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太狠了,釜底抽薪啊!   他要真一无所有了,美娇娘也不肯跟他啊!谁干的,到底谁告诉卓文君这一招的,简直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难道以为这样他就会屈服了吗?   呵呵,夫人你太天真了。   他起身站在书案边沉思良久,终于落笔回了一封家书。   夫人何至于此,我是爱你的,这不关钱财的事。至于之前那种荒唐的要求,也怪我心性不坚,竟无声无息间沾染上俗气,污了夫人高尚的节操,还望夫人海涵。今日见到夫人的来书,不禁为夫人的才气所惊叹倾倒,这是别人的皮相无法比拟的,又恍惚间遥想起昔日夫妻恩爱之情,我羞愧万分,双泪涕下,并决意从此不再提遗妻纳妾之事。至于那位茂陵女子,我自会跟她了断前缘,让夫人挂心了,我几日后自当回乡任你打骂。   呜呼哀哉,吾今方悔险大错,勒马归君迎不迎?   这言辞之恳切,想必卓文君那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女人必定会被感动,然后自己再带上笑容,带上鲜花,带上礼物,很好,就这么办。   六日之后,一个晴朗的早晨,这封悔过书到了卓文君手里。   她非常镇定地请来了谢茕歌,然后当着面把信封拆开,准备接受最后的审判。   “额?”   谢茕歌看完信的内容,然后又看了看卓文君那隐隐约约泛红的眼眶和回忆的目光,不禁十分惊讶,这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司马长卿这么容易就被三首小诗打动了?   “卓夫人……有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不过我还是要问,你给他写的信里说什么了?”   卓文君被打断回忆,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道:“我就随便提了提我们之间最重要的过往,他若是舍得下自然这份情就断了,他若是舍不下……他现在舍不下。”   她没说完,其实她想说,他舍不下这份情才算是真正的完了。   谢茕歌无言以对,她发现她现在有些问题,明知道任务失败要挨雷劈要投胎接受轮回之苦,可还是无法像最开始一样那么强烈地想完成任务,而不顾任务目标的心情和感受——莫非她挨过一次雷劈竟然上瘾了?不至于不至于。她被自己吓了一跳,连忙回神点了点头无奈道:“那好吧,既然你们重归于好,那这个赌约自然是我输了,我这就走人,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们的生活了,同时也请卓夫人务必看好了你的夫君,希望不要再出现第二个我了。”   卓文君目光闪烁了一下,问道:“你不等他回来跟他当面说几句话吗?”   “不用了,再见面也是给自己添堵,我这脆弱的心灵接受不了眼睁睁看着他亲口对我说再见。”谢茕歌捂着心口言之凿凿,表情纠结伤心中带着那么点做作的滑稽。   即便卓文君再怎么笨,也看出不对来了,她笑了笑挑明了说道:“谢姑娘,你不必再装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找我有什么目的,但是我也知道你不是那个女人,也没想害我。”   “唉。”   谢茕歌幽幽地叹了口气,为什么要那么聪明,糊涂一点不是也挺好?至少这样的话你还可以认为我是你的情敌,为了让你们分手才故意说那些谎话来骗你的,以后面对司马长卿的时候心里也好受些啊。   她眼神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顾西决,示意他准备动身出城挨雷劈。临走前她顺了顺长发,回眸一笑问道:“卓夫人,我看起来是不是很像一个博爱的好人?”   卓文君大笑:“我素来好坏不分,你问我岂不是问错了人。”   谢茕歌听出她自嘲的弦外之音,摇了摇头只能默然转身出城去。   而她身后卓文君大笑不止,最后笑得眼泪都滚落下来,在早上看到那封信的时候没有掉一滴眼泪,此时却哭的很放肆。她不知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终于无法欺骗自己,而要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来面对曾经爱到骨子里的夫君了吧。   她回信给他,只有一个字:迎。   于是又过了没几日,司马长卿气度从容带着一车礼物回来了。   卓文君和他携手走过院中的那条长廊时,风吹花落,她莫名其妙地笑着问了一句:“长卿,记得我们初见时你弹得那首曲子真是好听,是叫做《楚歌》吗?”   司马长卿愣了一下,失笑回答:“不是,是《雉朝飞》,夫人这么聪明竟然也把泾渭分明的两首曲子混淆了,真是不该。”   她点点头,低声说道:“是啊,我这么聪明,竟然还认错了,的确不该。”   ……   话说谢茕歌和顾西决两人没精打采出了城之后,天空果然又开始雷声大作,狂风不止。   突然好像是响起了什么,谢茕歌瞪着他恶狠狠地说道:“我告诉你,这回穿越之后,不管你穿成什么货色,都给我记着,不能怂!绝对不能怂,要是完事之后让我知道你又怂了,我打死你。”   顾西决郑重地点了点头,把“不能怂”这三个字深深地映在脑子里,然后拍了拍胸口回答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怂。”   谢茕歌放了心,对这么听话的顾男神越看越顺眼,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欣慰的微笑。   仰头看了一眼即将落下来的神雷,她叹了口气,拉着顾西决的手拍了拍,慈祥而怜悯地说:“总是让你跟我一起挨雷劈,小伙子受苦啦。”   顾西决看了一眼被她拉着的手,温柔地笑了笑,安慰道:“没关系,我愿意。”   “轰隆!”   他说完这句话,便被一道神雷击中,浓烟滚滚。谢茕歌诧异地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话说完就是一道雷感觉画面很有针对性,但不容她多想,眨眼之间也被一道神雷击中,消失于这片土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怂这是一个点……我在考虑要不要下个故事让男女主滚床单……大家能接受么?   正经的历史君来打酱油,卓文君和司马相如这么出名我就不多做介绍,就多说一下有个读者说我黑司马相如,我来解释一下吧。   司马迁在《司马相如传》中写道:临邛令缪为恭敬,日往朝相如。相如初尚见之,后,使从者谢吉。吉愈益谨肃。   注意这个“缪为恭敬”四个字非常值得玩味,所谓“缪为恭敬”,就是故意装出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王吉县令为什么要装出这副毕恭毕敬的姿态每天去见司马相如,然后司马相如不见他?要知道王吉和司马相如是非常好的挚友。后面接着又写“令有贵客,为具召之,并召令”意思就是卓王孙听说县令有位这样神秘的贵客,便设宴去请那位贵客和县令,然后“卓氏客以百数,至日中,谒司马长卿。长卿谢病,不能往。临邛令不敢尝食,自往迎相如。相如为不得已强往,一坐尽倾”这段话大意和文中写的一样,大家都明白的,注意那个“相如为不得已强往”中的“为”字,“为”者“伪”也,即司马相如故作清高,假装不愿去赴宴。   这一段看下来很明显司马相如这次临邛之行,绝对不是一般的探亲访友,而是有备而来,王吉也在帮他造势,从之前拒绝见面还每日越发恭敬地去求见开始就在制造新闻热点,吸引卓王孙的眼球;果然,这出戏引得王孙总上钩了:亲摆家宴宴请司马相如。赴宴之际,他又“千呼万唤始出来”,吊足了卓王孙的胃口,哄抬了自己的身价。   那么他们做这么多铺垫是为了什么?很明显是为了在卓府弹那首《凤求凰》勾引“极好音律”的卓府千金,当然他也不是无缘无故就要勾搭她的,原因很明显,《史记司马相如传》记载:梁孝王卒,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汉书司马相如传》:梁孝王薨,相如归,而家贫无以自业。这两本重要史书记载的内容完全一致,都说司马相如从梁孝王游宦归来后,家贫无以自业,家中穷困,没有谋生的手段。   而且《百家讲坛》里河南大学王立群教授在讲述史记汉武帝之《情变之谜》时,也正式翻案司马相如爱情佳话,指司马相如对卓文君劫财又劫色,有兴趣的姑娘可以看看,我也是这个观点的。   好多话呀,至于卓文君那三首诗,第一首诀别书我倒觉得没什么槽点,第二首《怨郎诗》显然与卓文君无关,“百无聊赖”一词在卓文君死后数百年才出现,且当时转世这一说法并未流入中原。数字诗应该是宋末以后出现的,因为那是元曲风格。第三首《白头吟》一直有争议,不过我还是比较支持是后人附会的,因为白头吟是很明显的成熟五言,而汉代成熟的五言绝对没出现。   不过看个小说而已,大家也不必较真,喜欢历史的随便看看,不喜欢的无视唠叨的作者君就好,么么哒!   ☆、半面妆(上)   南梁承圣元年冬夜,寒风呼啸,江陵皇宫某处宫殿内原本十分安静,忽然殿门被人推开了,夹杂了一片风雪吹进来。   “娘娘,圣上来了!”   那名宫女脸上表情说是欣喜也不对,说是羞怯也不对,说是哀怨更不对。   总之古怪得很。   而宫女口中的“娘娘”此时正坐在梳妆台边拿着眉笔描眉,神情分外专心认真,听了宫女这句话也不过手停了一下,随即漫不经心地说道:“本宫知道了,出去候着吧。”   宫女偷偷瞟了一眼她的妆容,连忙应了声低头匆匆出门去。   若是在以前,宫女见到娘娘在圣上来之前这么用心地整顿金钿描眉绾发一定高兴得不得了。那时候娘娘貌美异常,一笑千金,深受还只是湘东王的圣上宠爱。但偏偏娘娘心高气傲,对圣上的五官很是看不上眼,自打天监十六年十二月嫁过来之后便一直冷漠对待,对圣上从来不肯有半分上心,更别提为了迎接圣驾而特意打扮了。这也直接导致了即便南梁后位空悬,身为湘东王妃的娘娘在圣上称帝后也只被封为了徐妃。   这倒不是说圣上长得丑,相反的,圣上长得十分潇洒,颇有儒雅清隽之气,才华举世冠绝,只不过——圣上瞎了一只眼。   不是骂人,是真瞎了。   所以娘娘觉得嫁给这样的男人实在是太委屈了。但现在不一样,现在宫女见到娘娘坐在梳妆台边便一阵心惊胆颤,究其原因还是在三个月前,不知娘娘是怎么想的竟然在圣上来之前画了一个奇特的妆容,只画了半边脸,发髻也只梳半边,另一半便将长发披下来覆盖着,看上去虽然美艳却十分怪异。   圣上见她终于肯打扮一下自己来面对他了,原本还挺高兴,可是这妆容太奇怪,以至于圣上问了一句:“爱妃因何只画半面妆?”   于是娘娘微笑了一瞬,竟然回答:“圣上一目一渺,臣妾画半面正好够看,画多了岂不是浪费?”   后果可想而知,圣上就是再喜欢娘娘也忍不住勃然大怒拂袖而去,这一去就是一个半月没来过。一个半月后再次驾临,这回可倒好,还没踏进宫门呢,就见到娘娘标新立异的半面妆明晃晃地出现在庭院里,唇角带着讥笑。   圣上毫不犹豫直接转身就走。   现在圣上总算肯不计前嫌来看娘娘,结果……宫女敢肯定她看得十分清楚,娘娘刚才的确只画了半边脸。   “徐妃……”   萧绎挥退众人独自踏进殿门来,看着犹自对镜梳妆的女子半眯着眼神情莫名地叫了一声,她总是喜欢这样藐视他的威严,给他难堪,不管在任何场合下。仿佛揭露他的伤疤,让它血淋淋地暴露在阳光下她就会很开心似的。   她从来不顾及他的感受,现在他是帝王,是一国之君,是一朝天子。   徐妃对着镜子又画了一会儿才满意地放下眉笔,起身转过头来对着萧绎露出惯有的讥笑:“圣上你看,臣妾可美?”   “美则美矣……”   那半面美丽的妆容成功点燃了萧绎的怒火,他胸中气闷起来,忍不住一把捏住她的下颌,满脸寒气地狠声道:“你真当朕那么好脾气吗?忍了你一次又一次,徐妃,你不要逼朕!”   他力气用得很大,徐妃只觉一阵刺痛席卷而来,但她仍然讥笑道:“圣上何出此言?若是觉得臣妾哪里做得不对你就说出来,臣妾一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嘶啦——”   萧绎气急,直接大力一撕,便将她身上华美的宫装外袍扯落在地,洁白的中衣裹住那动人的风情,许是因为少了一件外袍太冷的缘故,徐妃打了个冷颤,胸前的饱满微微起伏,衬得柳腰更是不堪一握。   他腹下升起一股邪火,一把将徐妃拉过去推倒在锦榻上,又急又快地吻下去,双手死死地按住她,微钝的指甲却深深嵌进了她的肉里,可想而知力气绝对不小。唯有这样,唯有这种时候,萧绎将她压在身下时,他才觉得自己像个男人一样活着。   徐妃别过脸去,闭上了眼却仍然看得出她一脸嘲笑:“圣上你一只眼可看得见么?要不要叫人多点两盏灯?”   “你!”   萧绎此时完全不带一丝儒雅风度,粗鲁地扯开她的衣服,双手抓着她的胸脯狠狠一捏,目光迷醉,喘着大气的同时咬牙低声说:“你就不能对朕说一句好话?朕在你眼中真的一点优秀之处也没有么……”   “圣上优秀之处可多得很,臣妾都帮你数着呢,你看——表里不一,放任先帝被饿死而袖手旁观,有能力平复侯景之乱却偏要先攻打自己的六哥萧纶,向西魏称臣,派人袭杀自己的八弟萧纪,等杀完兄弟之后才称帝登基。又因为想杀自己的侄子岳阳王萧詧,导致襄阳丢失,再……”   徐妃还未说完,萧绎便猛地拉开她的双腿冷喝道:“够了!”   他挺身而入,每一个动作都下手极重,非如此不得发泄心中愤怒,辗转间听到徐妃发出了低低的痛苦闷哼,他才俯下身去轻柔地吻着她的脖颈,呢喃道:“徐妃,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朕因为幼时意外盲了一只眼而感到极度自卑,那是朕心底的一根刺,你为什么还要每时每刻拿出来让朕难堪?朕对你算得上仁至义尽了吧……”   徐妃沉默许久,终究没有回答他。   萧绎也因此更加放纵,但他即便最痛快的时候也不肯睁开眼睛直视她的脸,那极具风情的美丽脸庞上,仅有的半边妆容是对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威最大的讽刺。   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 作者有话要说:  徐妃:没错!我就是传闻中的谢茕歌。   萧绎:没错!我就是传闻中的顾男神。   作者君:呵呵……没错,是他们,这回男神没怂,该上就上,爱我吗?爱我就收了我哈哈哈哈!   ☆、半面妆(下)   这回过了没几天萧绎又来了,正值午后,看上去脸色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但是守在殿外的宫女们却个个心底发冷,堆着苦笑迎上去,顺便委婉地提醒了一下圣上,娘娘在里面跟几位过气后妃把酒言欢,喝得昏天黑地的,神智不怎么清醒就是了。如果圣上听到这样的话还要坚持进去探望的话,那估计娘娘可能会没什么让他顺心的话好讲。   谁都知道娘娘那张嘴有多不饶人。   萧绎想了想倒也没说什么,他还真丢不起那个人,于是只说晚上再过来就回身走了。   宫女们很高兴,以为躲过一劫,但万万没想到娘娘居然同那几位后妃硬生生一直谈到晚上酉时三刻许,真是不知道有什么可谈的。好不容易那几位后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走了,一个眨眼圣上就驾到了。   呵呵呵,当咱们宫殿是戏台子吧,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   不过就算这里是戏台子,这回登台的也是台柱子,再不想配合也得配合,再不想迎接也得迎接。   “娘娘醉了。”   这句话是刚才门外那个宫女对他说的,但他没有停步,直到走进来才发现徐妃的情况岂止是醉了,那分明是差一步就不省人事了吧?喝得上吐下泻的,锦榻边两名宫女一人扶着她帮她顺气,另一人又是热水又是痰盂的忙个不停。   萧绎走上去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眼底一片黑暗。   徐妃抬了下头,无意瞥到他的影子,便唇角勾起笑意来冲他招了招手:“萧绎——”   她迷醉喑哑的嗓音带着一丝蛊惑,叫出他的名字,而不是称号。   于是萧绎眯了眯眼,挥手示意宫女走开,自己坐到她身旁去扶着她,垂下眼凝视这张雾气朦胧的脸:“你想说什么?”   徐妃费劲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低头——   “呕……”   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她一张嘴将污秽之物尽数吐进了萧绎的龙袍上,温热濡湿的液体浸入布匹黏在他的身上,大冬天的激起一片鸡皮疙瘩。   “你——!”   萧绎怒不可抑,正要撒手不管,挪开她直接去沐浴,不曾想却看到徐妃还在呕吐,那脸上的痛苦之色让他微愣,终于他还是叹了一口气,伸手继续替她拍着后背。好不容易等到她吐得差不多了,事情就要以这样温柔暖心的画面告终,结果她抬头看了萧绎一眼,竟然醉醺醺地笑道:“萧绎你瞎掉的那只眼可真难看,竟然把我丑吐了……哈哈哈哈哈……”   这几乎是指着他的脸来践踏,尤其旁边还站着一名宫女呢!这回是真的把萧绎惹毛了,他黑着脸起身头也不回就出了门。   这一回直到过了冬天,已是初春时节萧绎也再没有踏进过徐妃的宫殿。   笑话,他也是有尊严的!   而且每次当萧绎有了想去看看徐妃的念头后,几乎瞬间就会莫名其妙地冒出三个字来,像神器一样定住他的脚步,硬生生将冲动压下来。   那三个字是——不能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是萧绎还是觉得这种想法是正确的,于是他不怂,四个月过去了,真是一步也没去过徐妃那里。每念及此他就会很有成就感,不怂的感觉可真好啊。   转眼间春天来了,小草长出来了,梨花杏花都开了。   今年的杏花似乎开得特别鲜艳,灼灼地连绵一片,十分美丽啊……萧绎看着御花园里的杏花树温和地笑起来,这也许是一个好兆头,寓意他的大梁将蒸蒸日上,国泰民安,鸿运昌盛。你看,那杏花竟然还有几朵攀出了墙外,可见多么具有蓬勃的生命力……   突然有个太监匆匆小跑过来,神色慌张地悄悄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什么,片刻之后只见萧绎的脸色顿时铁青一片。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颗杏树,脸色似乎更青了。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是的,没错,关不住,徐妃娘娘和他身边的美男子随从暨季江私通了!简直混账!   他发誓徐妃应该只见过暨季江一次才对!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徐昭佩这个女人竟然敢给他戴绿帽子!他这脑袋带这个颜色的帽子难道会好看吗!   此等皇室丑闻,要不是她儿子萧方等还领兵在外,怕处置了她萧方等投靠敌国,他非杀了她不可。   “把那株杏树给朕砍了!”萧绎气得发抖,朝着那株无辜的杏树发泄了一通,随后压抑着雷霆之怒拂袖而去。   但这事可不算完。   萧绎死撑不去看徐妃,于是夏天的时候,娘娘的裙下之臣又多了一位和尚,瑶光寺的智远道人。   好大的狗胆!   一而再地冒犯天子威严,以至于现在宫中都传遍了她的光辉事迹,这已经不能容忍了。他终于打算跟徐妃摊牌,正往外走,冷不防听到他那位美男子随从摇头晃脑脸色十分不正经地自言自语:“柏直的狗虽老仍能狩猎,萧溧阳的马虽老仍能驰骋,徐娘虽老仍尚多情……”   呵呵,听听,居然胆敢把这种话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了,果然以为他是泥人捏的没脾气是吧。   “你说什么?”萧绎冷笑着轻轻踹了他一脚,以突显自己的存在感。   暨季江打了个抖,立刻笑吟吟地回答:“小人在想天气是越发热了,圣上必定容易上火,所以准备叫人搬几盆冰来放在御书房里凉快凉快……”   萧绎点了点头,笑得更加诡异寒冷,伸手重重地拍了几下他的肩膀,说道:“你不上火,朕怎么会上火?还是叫人回头把冰搬到你房里去吧,你好好凉快凉快清醒清醒。”   说完萧绎又是一声冷笑,然后大步流星朝着徐妃宫殿的方向去了。   暨季江松了口气,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大约明白圣上多半已经知道了,只是碍于脸面不好处置他,毕竟一旦处置了他那徐妃私通这等丑闻不就坐实了吗?圣上是个极好面子的人,但也不能往死了逼,故而下定决心再也不去徐妃宫里,免得找死。   ……   萧绎来得正是时候,徐妃娘娘画着她心爱的半面妆,烂醉在榻上,只是没有像上次一样上吐下泻。   徐妃好像是听见了门外的宫女跪迎声又或是听见了此时殿中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总之她翻了个身,朦朦胧胧好像看见一个身影,玉冠墨发,气度清隽华贵,只是看不清他的面容。   她笑了笑,又做梦了,又梦见他。每次醉酒后都能梦见这个人,这无疑是她最大的美梦。可是她知道,他也许再也不会来看她了,又或者下一次来看她就是她的死期。   她宁愿这死期快些来。   既然在梦里,她就无所顾忌,她爬起身来想要去抓住他的衣角,却猝不及防“噗通”一声滚下床榻,衣衫凌乱,长发沾了尘埃,看上去分外狼狈。   萧绎负在身后的双手又握紧了些,神色更加冷峻。   “萧绎,你蹲下来……你太高了我和你说不了话……你蹲下来。”   徐妃费力地直起身跪坐在地上,好似一点也不痛,仍然笑着后背靠在床沿上。   于是萧绎走近了她,居高临下看了她许久,还是默默蹲下去,压低了声音对她说:“朕以前一直蹲着,可你从不肯跟朕说话。朕现在站起来了,你又要朕蹲下来,可朕不想再蹲下来了。”   徐妃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只是扑倒在他身上揪着他的龙袍低声呜咽:“你为什么不愿意一直蹲着……你知道你站起来以后,我只能扔石子砸你才能让你看到我的存在了,可是我扔石子砸你的时候我心里也痛……萧绎,萧绎,萧绎。”   萧绎沉默,心一软就要打算放过她,准备把她扶上床榻去再说,可莫名脑中又暗搓搓出现三个大字:不能怂!   他身形一震,是的,说好的他不能怂,于是他又沉下脸色去,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温柔地回答:“太晚了徐妃,你已经把朕对你的感情消耗殆尽了。朕不可能在身后一直等着你,朕也是个有尊严有傲气的男人——即使朕瞎了一只眼。”   说完他坚定而强硬地拉开赖在他怀里的徐妃,起身毫不留恋地走出宫殿。   而身后是徐妃声嘶力竭的哭喊,凄冷到人心里去:“萧绎,萧绎——”   断肠也无用,她的哭声已经留不住他。   同年初秋,徐妃毫不掩饰地与贺徽在白角枕上写诗互赠传情,宫内一片哗然之声,唯有天子萧绎无动于衷。   这一年冬天,徐妃长子萧方等去世,萧绎便无所忌讳,一道赐死的圣旨送到她面前。   徐妃脸色丝毫不畏惧,她只是看了一眼来传旨的人,那正是昔日她的裙下之臣暨季江。   “他呢?”   “回徐妃娘娘,圣上正和其他几位娘娘在谈论诗赋,圣上口谕,不会见您。”   徐妃看了一眼灰白的天空,眼神悲怆:“最后一面也不肯见?”   暨季江笑了一下,垂首回答:“是。”   在他肯定的回答声落下之后,徐妃提起裙裾骤然跳进殿外的这口古井里,漆黑的井底传出一片水花。   她记得刚搬进这座宫殿的时候,萧绎跟她说,“山似莲花艳,流如明月光”差可比拟她出水之态。   如今她将自己葬在水里。   第二天萧绎派人将她的尸体打捞上来,然后送还给徐家,谓之出妻。   但从头到尾他也没有看一眼徐妃。   而两年后,承圣三年九月西魏宇文泰派于谨、宇文护率军五万南攻江陵。十一月江陵城陷,萧绎被俘遭害。死前萧绎想到了他的儿子女儿,想到了他的十四万卷藏书,想到了他的国他的江山,想到了他的臣民。   而那个曾经让他爱恨皆入骨的徐妃娘娘,连同她的半面妆一起被遗忘在时光里,萧绎再也不会想起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种时候我都不好意思出来说话了……   话说梁元帝萧绎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嘤嘤嘤,虽然他很绝情,可是作者君还是很喜欢他。   来个正经的介绍,请看——中文名:萧绎。别名:字世诚,小字七符,自号金楼子。国籍:南朝梁。民族:汉族。出生地:建康(今南京)。出生日期:508年。逝世日期:554年。职业:皇帝。谥号:孝元皇帝。在位时间:552年―554年。年号:承圣、天正。   萧绎历任会稽太守、江州刺史、荆州刺史。大宝三年(552),击败侯景,称帝于江陵(今湖北荆州),号梁元帝。梁元帝是一个爱好读书与喜好文学的君主,有大量学术著作,如《孝德传》、《忠臣传》、《注汉书》、《周易讲疏》、《老子讲疏》、《全德志》、《江州记》、《职贡图》等。《梁书·元帝本记》称赞他:“既长好学,博综群书,下笔成章,出言为论,才辩敏速,冠绝一时。”   不过他禀性猜忌,御下无术,这使得在侯景之乱中,他拥具实力却坐观国祸不理,暗藏私心,首先将对他登基为帝构成威胁的兄弟子侄逐个消灭,等到老父亲梁武帝被外贼活活饿死之后才发兵平乱。   萧绎虽然盲了一只眼,但外表气质还是非常文质彬彬的,只是他以这样的外表,做出极端残忍之举动,将对他登极皇位可能构成威胁的兄弟子侄一一诛杀。古往今来为了皇位争夺而骨肉相残者或许并不鲜见,但像他这般身份与手段之不般配,言语与做法之不一致者,却算是空前绝后的一人。“父子兄弟之恩”,到他这边,“可谓绝矣”(大儒王夫之语)!(这算不算是腹黑?)   另外他死前,还派人焚毁了他收集的十四万卷藏书,史载:江陵陷,元帝焚古今图书十四万卷,或问之,答曰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未有不恶其不悔不仁而归咎于读书者,曰书何负于元帝哉。   徐妃娘娘记载不多又比较有冲突的地方,我就简单说一下,没错她就是那个“半老徐娘”中的徐娘,有三件事非常出名,第一就是她常画半面妆以讽刺萧绎渺一目,第二就是她好喝酒,醉了之后别的地方不吐,总是吐在萧绎的龙袍上。(莫名觉得萧绎对徐妃真的挺好的)第三就是私通还那么明目张胆的,给皇帝带了好几顶绿帽子。   顾男神说不怂不怂,结果又逼死了谢姑娘……呵呵呵,下一个故事是陈圆圆和吴三桂……   ☆、红颜乱(上)   谢茕歌自从出现在系统内部空间之后,脸色就一直无悲无喜,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坐在地上。   连封了她所有记忆这件事也没有提,系统先生就有点不解了。为此他还特意出声说道:“亲爱的玩家,上一次的失败惩罚完成之后,我特意提醒过您,任务再次失败会加大惩罚力度,所以封了你所有记忆,你没有问题吧?”   谢茕歌淡淡地应了一声,完全没有在意。   系统先生更加疑惑,什么时候谢姑娘变得这么高深莫测仙风道骨了?   答案很快被揭晓,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在顾西决出现的瞬间,谢茕歌绕到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还没站稳的白色身影一脚踹倒,然后单腿将他压在地上,一只手疯狂地撕扯外袍,一只手揪着他的肉狠狠地往死里掐。   “我他妈早跟你说过别怂别怂,再怂就打死你,你还当我跟你开玩笑的是吗!”   面对弃疗的谢姑娘的猛烈攻势,顾西决瞳孔急剧收缩了几下,一边拼命抢救无辜的白衣,想当年在仙界的时候,谁敢碰一下这件神衣下场必然十分悲惨,一边忍住破口大骂的冲动回答道:“谢姑娘你住手,再扯衣服就真的要撕烂了……别别别,要死了你轻点……我真的严格按照你的意思,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怂啊,我不是把你休了吗?”   “我休你个头!我说别怂的意思是在感情上不能怂!该出手时就要死抓着不放你这也不能理解?!好哇,出息了你,你以为你是神仙我就打不死你了吗?又把我逼死一回……逼死我有瘾?爽么?”   系统先生看见的景象十分混乱不堪,谢姑娘跪坐在顾男神的腰上,揪着他的衣领使劲扯,而顾西决半个肩膀已经露了出来,上面隐隐有些泛红的手指印,两人都喘着粗气,谢姑娘还问了一句“爽么?”……   不出意料,顾西决茫然的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知道不能怂是这个意思。   然后新一轮大战又开始,惨叫与怒骂齐飞,久久回荡在空旷的系统内部,惊得系统先生连忙使用了隔音功能,然后看着消音的画面露出了欣慰的微笑——这回终于有点像某种不可言说的片子了。   ……   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四月二十五日,京城一片混乱,人心惶惶,闭门不出,而神州狼烟四起,兵戈战乱不断。   皇宫内亦是如此。   早有不知哪里的风声传来,他们刚刚入主京城不久的大顺皇帝李自成率军十万于山海关同叛贼吴三桂交战大败而归,似乎还有清廷的满人追击而来。对于皇宫里的人来说,这可真是个噩耗。可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更加担心。   若是大顺完了,那么刘宗敏这个李自成手下第一大将掀起的白色恐怖也就完了,想当初那所谓的“人人可用刑,处处可用刑”真是穷凶极恶,恐怖至极,这也是百姓松了一口气的原因,而更加担心则是怕下一任京城之主更恐怖。   而自李自成进宫就非常宠爱的昔日宫女今日窦妃的窦美仪也听到了风声,一时显得忧心重重,容颜憔悴。   要说遭殃,也不是她一个人遭殃,她为什么这么害怕呢?这说来话长,咱们长话短说,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四月上旬刘宗敏大人“拷夹,追赃”的时候抄了那个叛贼吴三桂的家,除了抓住他的父亲以外,顺带发现了一位明艳可倾城的姑娘,叫做陈沅。你说他这么好色自己留着不就行了吗,偏偏不知怎么的火急火燎就呈报给了皇帝李自成,李自成招来陈姑娘,看了一眼就着迷不可自拔,立刻叫人选个良辰吉日他要封其为贵妃。   窦美仪一听这不是抢自己饭碗吗?于是立刻带着宫女去找那个陈姑娘的麻烦,她倒要看看这个陈姑娘长得什么样。   噢耶,很好,陈姑娘一眼就把窦美仪逼到尘埃里去了,这还不算,李自成知道之后还重重地责骂了她一顿,就连出兵山海关之前都没有再召见过她。窦美仪这才知道原来这个陈沅是李自成一早就定下的人,刘宗敏不是不想自己留着,而是不能自己留着,于是乎窦美仪单方面与陈沅结下难以解除的梁子。   就在李自成离宫的这些日子里,窦美仪仗着自己是妃位,而陈姑娘还未被宠幸为由各种找茬,各种克扣财物——no zuo no die , whyyou try这下可好,一作就死。   叛贼吴三桂为了这个陈沅姑娘冲冠一怒,连大顺朝廷都干翻了,要知道她这么对待陈姑娘,她还能有好日子过?   于是窦美仪搜肠刮肚准备了一份厚礼屁颠屁颠地来跟陈沅姑娘道歉来了。   画面转回陈沅宫中。   或许不能算是宫殿,只能称之为一个大点的院子。   原本这个院子被窦美仪一折腾之后就只剩两个宫女服侍陈姑娘,又一听说李自成大败,更是连这俩宫女都在房里收拾包袱准备跑路,哪还看得到院子回廊上突然多出了个谢茕歌。   “嘎吱。”   谢茕歌推门而入,她看到窗前立了一道人影,浅水杏花红的及地长裙,一条流苏绾了如瀑的黑发。   就这么简单而宁静地伫立在那里,却像是一幅国手丹青描绘出的倾世之作,无可比拟。   不愧是倾国之人。   开门声并没有让她回头,但谢茕歌知道这必然就是陈圆圆,顺手将正要跟进来的顾西决关在门外,然后不紧不慢也走到窗前,歪头笑着问:“陈姑娘在看什么?”   陈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那一面犹如惊鸿照影,万花齐放,璀璨而瑰丽。   “我在看那盆兰草。”   陈沅脱口而出的声音仍是那江南的吴侬软语,带着秦淮河边醉人的烟迷酒糯。   谢茕歌不解,又问道:“看那盆兰草做什么?”   这一次她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看了谢茕歌一眼才回答道:“我在等一个人,这盆兰草凋谢的时候他就会来了。”   “等吴将军?”谢茕歌虽然是问句,但是她知道除了吴三桂没有别人了。随后看了一眼那盆即将凋谢的兰草,又添了一句:“看样子不出五天它就会完全凋谢了。”   陈沅点头,这次她笑了笑,刹那满室倾华,万里芳菲。   “对,我在等他来,然后带我走。”   谢茕歌点头,她知道这个愿望很快就会成真了,两人相顾无言气氛显得很尴尬。陈沅本不是多话之人,只是她还是主动开口:“姑娘何人?以前我没有见过你。”   “我叫谢茕歌,以前我也没有见过你本人,因为我今天才进宫——我来陪你等他的。”   陈沅对这个奇特而勉强的理由只是一笑,并没有追究:“那你就住下吧,反正也没有几天了。”   “你爱他吗?”   谢茕歌实在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尽管这是无聊的多此一举,无论怎样,她是不会再去千方百计拆散他们的了。想来以后的任务,都会如此“故意怠工”吧,他们原本就在患难了,不需要她再去制造。经过两次的轮回,她深切明白相爱之人却要生离是一种让人肝肠寸断的毒药。   陈沅没有犹豫,极为淡然地做出了回答,那双美丽的眼睛清晰的透露出她不是在说谎:“我不爱他,但是他会带我走,这总归是好的,因为我也不恨他,可我讨厌这里的人。”   谢茕歌耸了耸肩,又问她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当吴将军得知你被掠走之前,他原本是打算归降大顺的吗?而如今为你冲冠一怒,置民族国家于不顾,愤然引清兵入关击溃大顺王师,你怎么想的?”   陈沅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很明显这种事她一介弱女子居然会知道无疑很让人怀疑。不过陈沅笑得无比轻慢,丝毫没有放在心上或是露出震惊懊悔的神情,她只是说:“我不知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但是我身在囚笼,手无缚鸡之力,而他作为我的丈夫,自然应当救我。难不成我被敌人夺走他还要投降于敌人吗?那也太让人唾弃了。而至于叛国这样的罪名,与我有什么相干?与他有什么相干?若说他是因为我才要叛国的,那么是谁抓了我将他逼成这样呢?这不关个人,而是天下大势所趋。这动乱的时代注定要有人来终结,大顺没有这个能力,他也没有这个能力。”   说到这她冷冷地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日后史书记载我必定又是一个祸国之女,他必也将是叛国罪人,但那也无所谓,因为彼时我们都已经死了。”   谢茕歌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便出了门来。   顾西决还站在门外,神态万分幽怨不悦,见她出来便问道:“你这可就不厚道了,我们这样好的关系,再加上我都说了不会给你添乱,你怎么还得寸进尺连看也不让我看一眼目标人物了?”   谢茕歌冷笑道:“我不愿意我和比我美的姑娘在一起时有别人在场,怎么,有意见?”   顾西决摇了摇头,暗搓搓跟在她身后自言自语地嘀咕道:“这年月真是丑人多作怪,长得丑还有理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我对吴三桂和陈圆圆还是没什么偏见的……尤其吴三桂那句“大丈夫不能保一女子,何面目见人耶!”实在很男子汉。   还有他写的一首《喝火令》也很豪气,搬上来给大家瞅一瞅。   世乱金瓯破,枭雄意气高。   任他樯橹自身漂。铜鼎欲知归处,须看我抽刀。   赤心昭明月,清风不折腰。   奈何流寇戏吾娇。一怒冲冠,一怒马萧萧。   一怒令旗横指,国祚顿时夭。   么么哒,红颜乱还有三分之二就结束了,这是我最后一个小故事,原本我有好多的,像崔护,晏几道,顾太清,张出尘之类,但是发现自己写短小的故事似乎没有天分,于是写完这最后一个故事就写新文《此生折花上青云》(没错,就是文案上专栏下那一行不起眼的小字),类型是重生复仇宅斗宫斗剧情流,大家可以先收藏一下,我会非常用心写的,应该不会让大家失望……(不知不觉成了为新文打广告了)   ☆、红颜乱(下)   “啪!”   谢茕歌脚下一颗石子碎成了渣渣,她回头瞟了一眼顾西决,后者立刻回答:“我什么都没说。”   很好,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   于是她继续往前走,找了间空屋准备休息,顾西决看着她眼神深了深,最后摇头失笑跟了上去,这回算是真的栽了。   没多大会儿,那仅剩的两名宫女果然背着大包袱贼眉鼠眼地出来了,两人一见陈沅的房门紧闭,立刻脸色一喜,悄声说了几句“快点快点”就一溜小跑出了院门。   谢茕歌将这一目尽收眼底,也没有阻拦,她们走了正好没人打扰。不过意料不到的是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院门口传来了太监的高呼:“窦妃娘娘驾到——”   逗妃?有多逗?   她透过微敞的窗户缝隙可以看到陈沅的房门仍然没有打开,一丝动静也没有,看来这个逗妃不是她的朋友。   “人呢?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窦美仪踏进门来,见没有一个人来迎接不由皱了皱眉,刚想发作却突然想到她这是来赔礼道歉来了,连忙收了收脾气,放缓了声音问道:“陈姑娘在吗?”   陈沅还是没有吱声。   谢茕歌推开门,脸上带了微笑问道:“逗妃娘娘找陈姑娘有什么事吗?陈姑娘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大胆!你是何人,竟然见到娘娘也不行礼?”   逗妃还没发表意见,她身后的太监却横眉一竖,大声冷喝。   不等谢茕歌反唇相讥,窦美仪就已经回头瞪了太监一眼,没看见咱这是来低头的吗?你还呵斥别人故意想添乱吧?!太监接收到窦妃娘娘这个讯号立刻脸色一白,垂头不敢再言。   窦美仪这才转过脸带着笑容说道:“原来陈姑娘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可找过太医来瞧过了吗?严不严重呢?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派人来找本宫,身体要紧。另外……麻烦这位姑娘替本宫跟陈姑娘说一声,以前本宫对她有些误会,以至于多有得罪,还望她不要放在心上。这些东西就算是本宫的一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一定收下。”   谢茕歌看着那几名宫女手中抱着的小木盒里尽是珍宝,不由笑得很古怪,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头:“逗妃娘娘放心。”   “那好……那本宫就先回去了,等陈姑娘身体好些了再来看她。”   窦美仪见她收下了礼物,这才松了口气,笑盈盈地转身走了。   “逗妃娘娘慢走。”   谢茕歌目送窦美仪出了院门,但是她看不到,窦美仪刚踏出院门脸色就垮下来,冲着刚才那名太监冷哼了一声,骂道:“这个陈沅,可真是会摆架子,本宫亲自去见她她竟然也敢不见。还有那个宫女算个什么东西……要是让本宫找到机会,本宫非剐了她们俩不可!”   不过很显然,她没有这个机会了。   四天之后,四月二十九日傍晚,李自成带着败军狼狈而回,刚一进宫就立刻派人收拾东西准备逃离京城,这座皇宫他守不住了。   各种要务奏请将李自成拖到深夜二更天还不能就寝,本来就十分烦躁,哪成想这时候竟然有人问道:“那吴三桂他京中府邸里43名下人亲眷如何处置?”   “全部处死!”   李自成斩钉截铁地下了命令不想再啰嗦,于是那一晚鲜血流了宫门一地。   他以此来迎接即将攻入京城的吴三桂和清兵。   睡了不到三个时辰,李自成便赶在离开之前来了陈沅的院子,他临走也不忘要带着她一起离开。   “谁?”   谢茕歌起得早,正打算散个步顺便欣赏一下兵荒马乱的皇宫奇景时,正好看见有几个黑色人影疾步走进门来,她不由皱了皱眉微微提高了声音问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李自成昨日似乎回了皇宫?   她的确没猜错。   “你又是谁?”李自成走上前见到她也是一愣,以前在宫中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若是见到了肯定已经收入后宫,又哪还会让她做宫女?虽然看起来也不像宫女……   他大概三十□□的模样,自有一股王者风范,只可惜戾气太重,把原本就不算英俊的五官给显得更加扭曲。   “闯王李自成?你怎么还不逃?”   谢茕歌这句话无疑像是在摔他的耳光,李自成身后的那三名侍卫眼神恨不得把她给吃了。不过好在总算是当过皇帝的人,他忍了忍又笑了起来:“好久没有人敢这么直呼朕的名字了,你倒是挺有胆色。既然这样,那你快去把陈沅请出来,朕带你们一起走。”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嗯,差不多辰时一刻了,勉强算得上是白日,可以做梦。   “行了,别磨叽了,你还是赶快带着你的部下逃命去吧,没睡醒路上再补一觉也成。”   “你找死!”   李自成被她气得脸色发青,一挥手就命令身后的侍卫将她拿下。谢茕歌看着凶神恶煞的三个人,忽然有点反应过来了——她没有得到过攻击技能啊!她除了多了个系统跟平常人没有区别啊!   卧槽,平时总是以穿越者的身份来跟人沟通交流,从来没把自己带入过这个世界,现在可好,大祸临头了。   “系统先生你要眼睁睁看着我死吗!”她一边后退,一边在心里含泪哭喊。   不,他会闭上眼睛。系统先生显然是个靠不住的,这种关键时刻又卡死了,正在重启,启你个头。   “砰砰砰!”   顾西决临危不惧挡在她身前,抬腿便狠狠地一人一脚将他们全部踹翻,脸色冷如霜雪。   李自成眼神开始诡异起来,要知道谢姑娘是看得到顾西决,可别人看不见的。所以当时的情况在李自成看来完全是那三个侍卫好端端地突然惨叫一声就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你们在搞什么?!”他有点发慌。   三个侍卫显然比李自成更惊慌,他们好像是凭空被人踹了一脚,但是肚子上完全没有一点脚印,而那个姑娘也没有靠近过他们,可是疼痛感却是真实存在的。   “皇上……皇上……好像有点邪门儿啊……”那三个侍卫哆嗦着爬起来,一把抽出长刀试探着往刚才那个地方一刺……好像有什么东西坚硬如铁堵在了刀尖处,使得他无论再怎么用力也无法向前推进。   “怎么回事?”四人面面相觑,有点打退堂鼓。   顾西决虽然被封了法力,可好歹是神仙之躯,凡兵利器根本无法伤他分毫。只见他冷着脸一把夺过长刀在空中挥舞了几下,李自成顿时像见鬼了一样看了微笑的谢茕歌几眼,迅速带着三名侍卫快速回宫整军,奔着陕西一带逃走了。   “干得漂亮。”谢茕歌对着顾男神竖起了大拇指,笑得眼中亮晶晶的。   顾西决嫌弃地扔了那把刀,一回头立刻敛去冷厉的神色,重新堆起讨好的笑容说道:“你放心,以后有福你享,有难我当,你不用害怕。”   “孺子可教。”   谢茕歌点头,眼神中似乎有些别的什么东西浮现。   ……   四月三十日下午,他终于来了。   那个在田弘遇府中为她一舞折腰的吴将军终于兵临皇城。   城门大开,他身前是跪伏一地抖如筛糠的大顺旧臣,而身后是气势如虹的千军万马。   “驾——”   吴将军冷着刚毅的轮廓一抖缰绳打马直入皇宫。   此时谢茕歌和顾西决两人平静地站在院中唯一一座二层的楼阁上,将宫中众人脸上的惨白和惊恐尽收眼底。   “那盆兰草刚好凋谢。”   陈沅轻笑,望着身前那匹马上甲胄加身威武不凡的吴将军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而吴三桂俯身将手伸到她面前,笑着道:“大丈夫千金一诺,岂会对你说谎?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她于是将手放进他温热的手掌中。   吴三桂稍一用力便将她拉了上来,双腿一夹马腹,大笑道:“圆圆,你坐稳,我们这就离开这里。”   陈沅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披风上,脸上仍然是那样浅淡的笑容:“这么乱,我们能走得出去吗?”   “方寸之间,有我无敌。”   吴三桂自信地回答,两人纵马而去的场景迎着夕阳急速拉远,陈沅的发带不经意滑落下来,失去束缚的长发立刻四散高高飞扬,仿佛此去便是进入了画卷。   楼阁上谢茕歌叹了口气,与顾西决早已双手紧握,她忍不住说道:“待会儿雷劈下来的时候你不要放手。”   顾西决点头:“不放。”   她又说:“那么这回你真的别怂好吗?就算怂了也别逼死我好吗?”   顾西决又坚决地点头:“不怂。”   天上雷霆涌动,雷神隐在云雾中都不好意思了,这时候还说什么情话啊,早死早投胎多好。   谢茕歌听他这么回答脸上终于笑开了花,神采熠熠地感慨道:“以后每次遭雷劈你都得跟我一起了,说起来,你为了追我也是蛮拼的。”   顾西决嘴角抽了抽,咬牙回答:“是的,其实我对你觊觎已久了,但无奈你太高大上,我只能用这种方法打动你。”   师父,原谅我生平第一次撒谎好吗?   不过好在,他这个善意的谎言换来的是超过三句对话没有吵起来。   “轰隆轰隆……”   雷光淹没了两人的笑脸。   ……   地府之下月下老人见到这惨烈的一幕,都不由得闭上眼不忍心再看,心中暗暗回答:徒儿,为师感同身受,不会责怪你的。随后大概想起了什么,连忙削了个水果递到孟婆女士面前,狗腿地问:“乖乖,这回他俩是哪一对儿啊?小俩口也挺不容易挨三回雷劈了,你看是不是放过他们得了?”   孟婆女士笑颜如花地接过水果,咬了一小口回答道:“大约是项羽和虞姬吧,嗯,好像谢姑娘又得被逼死了……这回惩罚完就让他们俩回仙界吧,谢姑娘温柔聪明,给你徒弟打打下手还是可以的。”   呵呵,打打下手……其实是打打我徒弟吧……   月老含泪点头,心中升腾起一股扭曲的快感——师徒俩一起吃苦总比为师一个人吃苦来得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原本还想这么写吴三桂和陈圆圆的相见的。   吴将军:圆圆。   陈圆圆:三三。   吴将军:圆圆——   陈圆圆:三三——   囧……原谅我恶搞了。撒花,故事完结啦,大家有神马想吐槽的尽管来,哈哈!对了,明天我就正式开始上传新文了,还是那句话,稳定日更,除了停电断网这种不可抗力之外,再忙我也会保证隔日更,大家放心跳吧!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一下,新文一定更加精彩,没错,是你,说的就是正在看这段话的你,不要让我单机好吗?如果你不来,我就满地打滚,在脸上刻一个惨字嘤嘤嘤……放个简介:   名门贵女,重生归来。压倒一切,欲上青云东宫阙。   萧折靡:我回来你们都要死。   东宫太子:我是男主,也要死?   萧折靡冷冷一笑:死!   请不必在乎上面这段逗比的对话,靡姑娘暗搓搓暗恋东宫太子多年,怎么舍得让他死。   以上就是新文文案啦,大家可以先收藏养养文,很快就肥了,真的!不信你看我的正经脸!么么哒有爱的天使们,新文请直接戳——    ╭*||▂▂ ▂▂||*╮    ╰||| o o |||╯     ||╰╭--╮ˋ╭--╮╯||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书本网【浅沫】整理 │ │ │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